6-22
家学的日子,在一种表面平静、内里紧绷的氛围中一天天过去。苏喆谨守“和光同尘”的原则,每日准时到学,认真听讲,课业完成得一丝不苟,却从不主动出风头,也极少与其他同窗深交。对苏明远等人有意无意的排挤和言语上的暗刺,他只当清风过耳,并不接招。
这种油盐不进的态度,反而让苏明远更加憋闷。他惯用的那些仗势欺人、冷嘲热讽的手段,在苏喆面前仿佛打在了棉花上,毫无作用。宋先生对苏喆的态度却日渐和缓,甚至偶尔会拿他工整的课业作为范例,虽未明着夸奖,但那赞赏之意,明眼人都看得出来。
苏明远何曾受过这种待遇?他才是这明德斋里众星捧月的中心!一个庶子的风头竟隐隐要盖过他,这让他如何能忍?
硬的不行,便来阴的。
这日午后是骑射课。伯府有自己小小的演武场,虽比不得京郊大营,但供子弟们练习弓马也足够了。这是苏明远最擅长的领域,他一身利落的骑射装束,手持良弓,跨坐在一匹神骏的白马之上,顾盼自雄,仿佛又找回了往日的自信与威风。
反观苏喆,他身体初愈,原主也从未接触过骑射,显得颇为生疏。分给他的是一匹温顺的老马,弓也是最基础的制式软弓。他并不气馁,只按照教授的武师指导,一丝不苟地练习着基本动作,拉弓、瞄准、控马,虽然动作僵硬,马匹也有些不听使唤,但态度极为认真。
苏明远看着苏喆那笨拙的模样,嘴角勾起一抹阴冷的笑意。他驱马缓缓靠近,在经过苏喆身边时,看似随意地用马鞭轻轻抽了一下苏喆那匹老马的臀部,同时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低语:“贱种,也配学骑射?”
那老马突然受惊,虽然力道不大,但它本就与苏喆不熟,顿时希津津一声嘶鸣,前蹄扬起,猛地向前窜了出去!苏喆猝不及防,身体在马背上剧烈一晃,全靠下意识双腿夹紧马腹,双手死死抓住缰绳,才没有被立刻甩下去!
“小心!”
“马惊了!”
场边传来几声惊呼。武师也脸色一变,快步冲过来。
那老马受惊之下,虽然速度不快,却颠簸得厉害,直朝着场边摆放兵器架子的方向冲去!若是撞上,后果不堪设想!
苏喆伏低身体,努力保持着平衡,感受着耳边呼啸的风和身下颠簸剧烈的马背,心中却异常冷静。他历经数界,生死险境不知经历多少,这点意外还乱不了他的心神。他迅速判断形势,这马并非烈马,受惊程度有限,关键是稳住它,引导它转向。
他摒弃了武师教的那些标准姿势,脑海中瞬间闪过第一世“剑心通明”时对力量流转、重心控制的感悟。他不再与马的力道硬抗,而是顺着颠簸的节奏,身体微微起伏,缰绳时紧时松,以一种看似惊险、实则巧妙的方式,不断调整着老马的方向。
在外人看来,苏喆在马背上摇摇欲坠,险象环生,好几次都差点摔下来。连冲过来的武师都捏了一把冷汗。
然而,就在老马即将撞上兵器架的前一刻,苏喆猛地一拉一侧缰绳,双腿巧妙一磕马腹,那老马竟硬生生被他带得偏转了方向,擦着兵器架的边缘冲了过去,又跑出十几步,速度渐渐慢了下来,最终喘着粗气停在了场地边缘。
苏喆伏在马背上,微微喘息,脸色有些发白,握着缰绳的手因为用力而指节泛白,但终究是有惊无险。
武师快步赶到,一把拉住马辔头,连声问道:“七少爷!您没事吧?”
场边众人也都围了上来,神色各异。有真心担忧的,如四少爷苏明德;也有暗自可惜的,如苏明远的几个跟班;更多的则是惊魂未定。
苏明远驱马慢悠悠地踱过来,脸上带着假惺惺的关切:“七弟,你没事吧?怎么如此不小心?这初学骑射,最忌慌张。定是你动作不对,惊了马匹。以后还需多加练习才是。”他三言两语,便将责任推到了苏喆自己“不小心”和“技艺不精”上。
苏喆缓缓直起身,看向苏明远。他的眼神很平静,没有愤怒,没有指控,只是那么静静地看着他,仿佛要透过他那张虚伪的脸,看到他那卑劣的内心。
苏明远被他看得有些心底发毛,强笑道:“七弟这般看着我作甚?莫非是吓傻了?”
苏喆收回目光,轻轻跃下马背,虽然脚步有些虚浮,但站得很稳。他对着武师和围过来的众人拱了拱手,声音依旧平稳:“多谢诸位关心,我无事。确是技艺不精,控马不力,惊扰大家了。”
他再次将“过错”揽到自己身上,没有指责任何人。
然而,在场不乏明眼人。苏明远刚才靠近苏喆的小动作,并非无人看见。只是碍于他的身份,无人敢点破罢了。此刻见苏喆如此隐忍,反而更坐实了苏明远的手段下作。
武师也是人精,岂会看不出端倪?他深深看了苏明远一眼,又看了看神色平静的苏喆,心中叹了口气,对苏喆道:“七少爷初次骑马,能临危不乱,已属难得。今日受惊了,且先回去休息吧,骑射课改日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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