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如海那直视的目光,似要渗透人心,看清妹妹灵魂最深处的决绝与权衡。
面对这沉甸甸的注视,林望舒没有闪避,她挺直了脊背,声音清晰而坚定:
“兄长,有些事,不是我想避,就能避得开的。
难道真要等到有一天,刀已经架在脖子上,我们却连还手之力都没有的时候,才后悔当初没有早做打算吗?”
她话锋一转,直问核心,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心疼:
“兄长,望舒想问你,你当真愿意眼睁睁看着玉儿待在贾府吗?
关于嫂子生前所忧所虑的那些事……
你大约,从来不敢、也不忍对玉儿提起吧?”
林如海收回了迫人的目光,眼底深处掠过一抹复杂的痛楚与无奈。
他微微阖眼,复又睁开,声音低沉了几分:
“你嫂子的那些东西都交托给你了吧。
她暗中筹划那些事的时候,我一直都装作不知道。”
他叹了口气,那叹息里充满了无力与哀伤。
“她终究也是为了两个孩子,想多给他们留一条退路,一片安稳天地。
我原想着,你远在北地,天高皇帝远,总不至于被牵扯进这边污浊不堪的浑水里来。
可是小妹,你可知这水有多深,多混?
一旦你涉足进来,你手中握着的那些东西,还守得住吗?”
最后那句加重的反问,层层叠叠敲在望舒心上,让她瞬间有些发懵。
但仅仅一瞬,她脑中便飞快闪过嫂子留下的那份惊人的资产清单,再联想到历史上沈万三那富可敌国却终成镜花水月的下场。
沈财神拥有财势与人脉都落到那个地步,而自己不过是个边陲之地、无甚实权的千户遗孀。
要守住这笔巨财,无异于稚子怀金行于闹市,确是站在刀刃上跳舞,凶险万分。
她深吸一口气,反而冷静下来,目光清亮地反问林如海:
“那么,依兄长之见,我该如何做?才是上策?”
林如海凝视着她,眼中是兄长对妹妹最深切的担忧与维护:
“望舒,为兄希望你能带着这些财产,退回北地去。
就在北地守着,安安稳稳地过日子。
待承璋出了孝期,我便让他去北地寻你。
黛玉若有朝一日能接回来,我也希望能把她送往北地。
那里离京城权贵们足够远,天高地阔,或许还能有几分自在。”
他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的向往。
“权贵所在之地,看似花团锦簇,实则谁都不得自由。
我生于侯府,蒙受圣恩,外人道我是天子近臣,圣上红人。
可你不知,连天子亦有掣肘之时,何况我这御前当差之人?不过是看上去风光罢了。”
望舒沉吟片刻,没有被兄长的描绘的“安稳”所迷惑,而是问出了更现实的问题:
“兄长,若我退回北地,权贵们明里来函,以势压人,命令我交出财物,我该如何回应?
若他们暗地里派遣死士刺杀,或是雇佣亡命之徒行凶,我又当如何应对?
我们能反击吗?
还是只能一味防御,不断退让,连还手都做不到?
直到防线被破,直到我们或被杀死,或直接被抢夺一空?
大哥,我不想这样被动,嫂子的悲剧,我不想再经历一次了!”
她的话语,一句比一句犀利,一句比一句沉痛,如同冰锥,刺破了林如海试图维持的平静假象。
他的神情骤然变了,嘴唇微动,却半晌未能发出声音,仿佛被这残酷而直接的问题扼住了喉咙。
良久,他才长长吐出一口气,声音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沧桑:
“小妹,你出嫁前,被父亲纵着,性子跳脱。
出嫁后可是怨过父亲,将你远嫁?”
他不待望舒回答,便继续道。
“我们这一支,如今就剩我们兄妹二人了。
父亲临终前曾对我说,北地虽显萧条,权贵们不屑一顾,将你嫁过去,只要林家尚在,你便是安全的。
倘若有一天林家不在了,那时你已有子女傍身,在北地那般环境中,大抵也能安全无虞。”
“而这南方,”他目光扫过窗外看似精致的庭院,语气转为沉凝。
“看似繁华似锦,可这鲜花之下,掩埋着多少森森白骨。
此间的公侯王府,哪一个不是盘根错节,势大根深?哪一个又是好相与的?
他们即便背后要动刀杀人,面上也依旧是和煦春风,谈笑间便能决定他人生死!
所以,你若执意要在此处立业,可以。
但先证明给为兄看,在没有我的助力,不动用你嫂子留下的那些底牌的情况下,你能靠自己,做到什么地步。”
他顿了顿,加重语气提醒,“还有,切记一事,官身不得经商,你绝不能自己出面经营任何产业。”
望舒闻言,非但没有气馁,反而唇角微扬,露出一抹了然又带着几分挑战意味的笑:
“那小妹便多谢兄长给予这个机会。
嫂子的东西,我暂且不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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