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像钟摆,在工作室、公寓和医院之间规律地摇摆,带着一种令人心安的疲惫,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滞重。金一诺感觉自己仿佛置身于一个巨大的、透明的琥珀之中,能看到外界的一切,却被无形的力量包裹着,动作迟缓,声音隔绝。
母亲的状况,是这琥珀中最凝固的那一部分。
病情稳定,是医生给出的最积极的诊断。身体指标逐渐恢复正常,面色也红润了些,能自己用膳,能在搀扶下散步。但她的世界,似乎被一层磨砂玻璃隔绝了。大多数时候,她只是安静地坐着,眼神空蒙地望着某处,像一尊精致却失去了灵魂的琉璃美人。
金一诺每天都会花大量时间陪她说话,讲工作室的趣事,讲小林又研发了哪种奇怪口味但意外好喝的咖啡,讲孙姐如何巧妙地安抚了一位挑剔的客户,甚至讲晶宝和元宝隔着视频“吵架”的憨态。她喋喋不休,像一只试图用歌声唤醒沉睡森林的鸟儿。
母亲大多没有回应,只是偶尔,会因为窗外一只飞过的鸟,或者电视里一段熟悉的戏曲旋律,眼神微微闪动一下。那光芒短暂得如同夏夜的萤火,还未看清,便已熄灭,留给一诺的是更深的怅惘。
直到这天下午。
阳光正好,金一诺推着母亲在疗养院的花园里晒太阳。她手里拿着一个丝绒首饰盒,里面是“守望之心”系列最初的那枚胸针——也是她为自己保留的样品,主体是一颗她早期实验成功的、净度极高的培育钻石,被精心雕琢成泪滴状,包裹在仿佛星轨盘旋的铂金镶爪中,象征着无尽的等待与希望。
她并非想售卖,只是习惯性地带在身边,摩挲着它冰凉的质感,能让她在纷乱的心绪中获得片刻宁静。
一阵风吹过,几片梧桐叶打着旋儿落下。母亲的目光被吸引,追随着落叶,然后,无意间,落在了金一诺手中打开的首饰盒上。
那一刻,时间仿佛凝固了。
母亲原本涣散的目光,像被一道无形的聚光灯点亮,骤然聚焦在那颗闪烁着柔和火彩的钻石上。她的瞳孔微微收缩,嘴唇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她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抬起那只没有输液管束缚的右手,伸向那枚胸针。
她的手指在空中微微颤抖,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迟疑,最终,指尖轻轻触碰到了那颗冰凉的钻石。
一诺屏住了呼吸,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几乎要撞碎肋骨。
母亲的手指在钻石上停留了足足有十几秒,然后,她抬起头,看向金一诺。那双曾经精明锐利、如今却蒙尘已久的眼眸里,竟然清晰地倒映出一诺紧张的面容,并且,泛起了一层极其浅淡的、如同初春湖面解冻时的水光。
“……如……如……”她张了张嘴,发出两个模糊不清的音节。
金一诺猛地握紧了首饰盒,指甲几乎要嵌进丝绒里。“妈?”她的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您说什么?您认得这个?”
母亲没有再看胸针,也没有再看她,目光重新变得有些迷茫,但似乎比之前多了点什么东西。她低下头,看着自己枯瘦的手指,又含糊地重复了一遍那个音节:“……曼……如……”
金曼如!
那是母亲的名字!
这一声含糊的呓语,如同惊雷,在金一诺寂静的心湖里炸开。不是完全无意识的呢喃,她触碰了钻石,她提到了自己的名字!这两者之间,一定有着某种深刻的、被埋藏的联系!
巨大的狂喜和尖锐的心痛同时攫住了她。狂喜于母亲记忆的碎片终于开始闪烁,哪怕只是星火;心痛于这复苏的迹象如此微弱,如此艰难,如同在无边黑暗中寻找一颗遗失的尘埃。
她紧紧握住母亲的手,泪水毫无预兆地夺眶而出。“妈,我是小诺……金一诺……您想起来了,对不对?一点点也好……”
母亲任由她握着,没有挣脱,也没有更多的回应,只是眼神依旧停留在虚空中的某一点,仿佛在努力拼凑着什么,却力不从心。
这次短暂的、近乎神迹的清醒,像一把钥匙,猛地打开了金一诺心中那扇名为“改变”的门。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她之前的“平稳”,与其说是经营策略,不如说是一种因母亲病情而生的怯懦与停滞。她害怕任何剧烈的变动会影响母亲的治疗,害怕离开熟悉的环境会让母亲更加不安。所以她蜷缩在这片小小的舒适区里,用“细水长流”来安慰自己,却眼睁睁看着梦想的蓝图蒙上尘埃。
可现在,母亲用她破碎的记忆告诉她,有些东西,是刻在灵魂里的,无法真正磨灭。那么,她金一诺灵魂里刻着的是什么?是设计的天赋,是母亲的期望,是与陆研新共同的“一诺金选”的宏愿!
母亲的“新生”需要契机,她的事业,她的梦想,同样需要!
一个大胆的、在她脑海中盘旋了数日却始终下不了决心的计划,此刻变得无比清晰和坚定——她要暂时离开,带着母亲去寻求更好的医疗环境,也给自己一次彻底的“充电”和突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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