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夜的晚风卷着桂花香掠过肩头,陆奶奶将二胡琴盒抱在怀里,脚步随着路灯投下的光影缓缓挪动。桂姨拎着打包的葡萄干和馕跟在身侧,沉默一路后,终于忍不住开口:“陆奶奶,今天您在包间里说的那些话,真是说到我心坎里了。尤其立那个不催婚公约,既给孩子们留了空间,又帮咱们老家伙管住了嘴,太有智慧了。”
陆奶奶侧头笑了笑,眼角的皱纹在路灯下柔和了许多:“都是大家伙儿一起琢磨的,哪算我一个人的智慧。倒是你,今天从头听到尾,一直安安静静记笔记,心里是不是也藏着话?”
这话像轻轻戳破了一层窗纸,桂姨脚步顿了顿,攥着塑料袋的手指紧了紧。两人走到公交站台的长椅旁坐下,她望着远处车流的灯火,声音低了下去:“我就是想起老家那些事,心里堵得慌。我老家在贵州山区,您不知道,那儿的规矩陋习,真能把人捆得喘不过气。”
陆奶奶没接话,只是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示意她慢慢说。
“就说婚嫁吧,”桂姨自嘲地笑了笑,“我们那儿嫁女儿,讲究陪嫁得堆满半间屋,棉被、家具、电器一样都不能少。前年我堂妹出嫁,我叔为了凑陪嫁,把家里的牛都卖了,还借了两万块高利贷。结果男方嫌棉被不够双数,当场就不让新娘子进门,最后我叔又添了两床新被,磕了三个头才了事。”
她吸了吸鼻子,语气里添了几分愤懑:“更让人难受的是重男轻女。我弟结婚那年,我妈非让我把在上海攒的三年积蓄都拿出来给弟买婚房,说‘女儿是泼出去的水,帮弟弟是天经地义’。我不肯,她就坐在我打工的家政公司门口哭,说我不孝,逼得我最后还是把钱给了她。”
这话让陆奶奶想起包间里聊起的“原生家庭捆绑”,眼神沉了沉。
“还有更荒唐的,”桂姨的声音带着哽咽,“我们村有个姑娘,跟城里的小伙子自由恋爱,家里嫌男方是外地的,硬是把她锁在家里,逼着她嫁给邻村一个瘸腿的老光棍,就因为对方给了八万彩礼,能给她哥换彩礼娶媳妇。那姑娘后来趁夜跑了,再也没回过家。”
陆奶奶静静听着,指尖在琴盒上轻轻摩挲。她想起当年在新疆兵团,虽条件艰苦,却少有这般扭曲的规矩,人与人之间多的是互相扶持的热乎气。“这些年,你老家还总找你要钱吗?”
桂姨点头,眼眶红了:“上个月我妈还打电话,说我爸腰不好,让我寄五千块回去。可我知道,那钱十有**是给我弟还赌债的。我每月工资就四千多,除去房租和生活费,根本剩不下多少。不寄吧,她就说我没良心;寄了,我自己日子过得紧巴巴,有时候连件新衣服都舍不得买。”
她低头看着自己洗得发白的袖口,声音里满是迷茫:“我有时候觉得自己就像个陀螺,被老家的绳子牵着转,转得晕头转向,却不知道自己为了啥。今天听你们聊‘不催婚’,说要尊重孩子的选择,我突然就想,谁来尊重尊重我呢?”
陆奶奶握住她冰凉的手,语气坚定又温和:“桂姨,你要知道,你现在在上海,不是当年那个只能被老家规矩困住的姑娘了。这里没人逼你按老规矩活,你完全可以像城里人一样,为自己活一次。”
桂姨抬起头,眼里满是迟疑:“可他们是我家人啊,我能不管吗?万一我妈真的生病了……”
“管是情分,不是义务,更不能用你的人生来换。”陆奶奶打断她,“就像今天咱们说的,爱不是捆绑。你弟都三十多岁了,该为自己的人生负责,凭啥让你一辈子当他的垫脚石?你妈重男轻女的老观念改不了,但你能改自己的活法。”
她想起方才桂姨记录时认真的模样,补充道:“你看你,会记笔记,会整理资料,上次我教你用智能手机看育儿科普,你学得比谁都快。你完全可以多学些本事,比如去考个育儿师证书,以后工资能涨不少,日子也能过得更宽裕。等你自己立住了,才有能力真正帮家里,而不是被他们拖垮。”
桂姨愣住了,这是第一次有人跟她说“为自己活”,第一次有人告诉她可以靠自己改变生活。她想起之前照顾过的一个雇主,也是从农村出来的,靠自学考了会计证,现在在公司当出纳,再也不用看老家的脸色。
“可我要是拒绝我妈,她会不会真的不认我了?”桂姨还是有些犹豫。
“当断则断,不断则乱。”陆奶奶的语气斩钉截铁,“你可以跟她好好说,把自己的难处讲清楚,告诉她你不是不孝,只是不能再无底线地迁就。要是她还是胡搅蛮缠,你就暂时少联系,先把自己的日子过好。等你真的站稳脚跟了,他们反而会高看你一眼。”
她从包里掏出个苹果递给桂姨:“你看这苹果,要是总被树枝缠着,哪能长得又大又甜?人也一样,得挣脱那些捆着你的绳子,才能活出样子来。以前在新疆,我种棉花的时候就知道,杂草不除,庄稼就长不好。那些拖累你的陋习和执念,就是你的杂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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