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币制如同投入深潭的巨石,激起的万丈波澜,其锐利的锋芒,精准地刺向了盘踞在大明肌体上的两大毒瘤:盘根错节于地方州县,以私铸劣质铜钱、操纵钱息榨取民脂民膏的豪强巨贾与地下钱庄网络。
更是刺激到了在那场的易储风波中失意挫败,满腔怨毒难以消解,暗中与朱棣较劲、伺机而动的部分江南士绅集团。
这两股势力,一求财,一泄愤,目的虽异,此刻却在摧毁新政的目标上空前一致。一种无形而致命的同盟悄然结成,他们的矛头,直指承载着帝国金融变革希望的新生儿——大明皇家银行。
他们的策略,简单,却如毒蛇吐信般阴狠:利用朝廷“自由兑换、足值保障”的庄严承诺,动用所能调集的一切旧钞和铜钱,组织起一场史无前例的挤兑风暴!无数张贪婪或怨怼的面孔隐藏在人群之后,指挥着满载劣钱的车队涌向银行网点。
他们的算盘在寂静的深宅里打得震天响:即便朝廷真有从天而降的一座银山,也绝抵不住这如海啸般汹涌的兑付狂潮。一旦朝廷白银耗尽,信用破产,锚定白银的新宝钞沦为废纸,不仅朱棣父子的威信将轰然倒塌,这试图重塑乾坤的新金融体系,也将连同其根基一起,被彻底埋葬于万丈深渊。
面对这足以令山河变色的挤兑狂潮,端坐于东宫案后的朱高炽,脸上却未见丝毫慌乱。他与王卓早已在沙盘上推演了无数次,其中就包括眼下这最坏的情形。然而,在揭开最后底牌之前,这位年轻的皇孙有着更为深远的考量。
他需要的不止是白银,更是人心,是大明真正柱石的试金石。他要亲自出马,拜访那些看似超然却又根基深厚的宗室勋贵。
暖阁熏香袅袅,晋王朱棡阔大的手掌重重拍在紫檀木桌上,震得茶盏叮当作响。“岂有此理!这帮蛀虫,是真要把咱老朱家的江山根基都给蛀空了!”晋王因去过东大,见识过东大庞大的人力物力,完全不看好士绅和豪强。
听完朱高炽沉静的陈述,他眼中精光爆射,“大侄子,你放手去干!三伯给你全力支持!”说罢,晋王当即唤来王府长史,厉声下令:“开府库!所有存银,即刻起由东宫全权调度!大侄子的事,就是咱老朱家天大的事!这银元的信用,天王老子来了也得给老子稳住!”
带着晋王府沉甸甸的支持,朱高炽的马车辘辘驶向魏国公府。徐家,他的母族,血脉相连,荣辱与共。魏国公徐允恭听完,面色凝重如铁,没有一句多余的话。“来人!府中所有纹银,悉数装车!另,将城外三处田庄、城南两家绸缎庄,秘密挂牌,只收白银!价钱……可议!” 徐家的决心,比冰冷的白银更重。
数日后,金陵坊间流言四起,绘声绘色地传说有人重金购得了“太子妃娘娘当年的凤簪玉镯”。真伪难辨的流言,却如惊雷般在勋贵圈中炸开。
然而,除了晋王朱棡与魏国公徐允恭等寥寥数家,暖阁里更多递上来的,是勋贵们闪烁其词的眼神和藩王们冠冕堂皇的推诿。
“殿下,府中实在拮据…”“大侄子见谅,本王封地偏远,一时难以调拨大批现银……” 有人心疼自家窖藏的真金白银,有人则乐于袖手旁观,坐看朱棣父子如何在这滔天巨浪中挣扎沉浮,甚至期盼着他们跌落神坛的一刻。
楚王朱桢甚至在王府密室中,对着心腹呷了口茶,悠然道:“且看老四家的那个‘小圣人’,这回能变出什么通天的手段来?这浑水,咱们离远点瞧着便是。”
紫禁城深宫,朱元璋听着锦衣卫密报中那些藩王儿子们冷漠的推脱之辞,一股狂暴的怒火再次直冲天灵盖,须发戟张,枯瘦的手掌猛地砸在御案上,震得笔架倾倒。“混账东西!一群喂不熟的白眼狼!蒋瓛!给朕……” 那声杀气腾腾的“拿人”尚未出口,便被朱高炽和王卓一左一右死死劝住。
“皇爷爷息雷霆之怒!”朱高炽声音低沉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此刻若动刀兵,非但于事无补,反会坐实朝廷心虚力竭!市井恐慌必如燎原之火,顷刻间焚尽一切!”
朱元璋胸膛剧烈起伏,鹰隼般的目光扫过孙子沉静的脸和王卓眼中理性的光芒,最终,那口几乎喷薄而出的杀气被他硬生生咽了回去,化作一声憋闷的低吼。帝王之怒,有时竟也如此无力。
“既然他们选择隔岸观火,那就休怪我不讲情面了。”朱高炽眼中最后一丝犹豫褪尽,只剩下冰封般的决然。他与身旁的王卓交换了一个只有彼此才懂的眼神,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同时在两人唇角泛起。一张无形的金融巨网,已然悄然张开。
反击的序曲,由朱高炽亲自操刀,隐秘而精准。他通过晋王掌控的北方商路和徐家深耕江南的隐秘渠道,开始以商队的名义,小批量、持续不断地在市面上抛售黄金,兑换成亟需的白银。此时大明市面的金银比价,大致徘徊在一比四到一比八之间。这本是一次谨慎的试探性操作,但其动向,却被锦衣卫刻意放大渲染,迅速传遍了大江南北的豪商巨贾耳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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