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日后的一个清晨,天色尚如墨染,未透半分光亮,王卓便被内侍悄然引至宫城一处偏门。
门外,一辆毫不起眼的青篷马车静静停驻,仿佛是隐匿于夜色中的一只幽灵。
车旁站着两位身着普通棉袍的老者,若非王卓眼尖,几乎难以认出那位身形较高、头戴暖帽,正轻轻搓着手呵出白气的,正是当今天子朱元璋。另一位精干老者,则是时刻如影随形护卫在侧的贴身太监。
“陛……”王卓刚要躬身行礼,便被朱元璋用锐利而威严的眼神制止。
“出门在外,叫咱朱老爷。”朱元璋压低声音,脸上竟带着一种王卓从未见过的神情,那神情里既有顽皮的狡黠,又有着对未知见闻的期待,仿佛是一个即将踏上奇妙旅程的孩子,“走,陪咱去看看,看看你弄出的那些个东西,到底给老百姓带来了几分实惠。”
王卓心中一凛,连忙点头,迅速换上了寻常富户子弟的装扮,跟着朱元璋上了马车。马车缓缓启动,发出“粼粼”的声响,驶出金陵城。朱元璋显然对京畿之地的每一寸土地都极为熟悉,他如同一位经验丰富的向导,指挥着马车穿街过巷。
时而,马车停在某处热闹的集市旁,朱元璋静静地站在一旁,看着逐渐热闹起来的人流,耳朵仔细聆听着小贩那充满活力的吆喝声与百姓们此起彼伏的交谈声,仿佛在聆听一首生活的交响曲;时而又拐进某条幽深的胡同,观察着普通民居那充满生活气息的状态,那斑驳的墙壁、破旧的门窗,都诉说着百姓们的日常。
在集市与胡同间穿梭许久后,马车来到了一处较为安静的街区。这里没有集市的喧嚣,却多了几分生活的宁静。
朱元璋的目光在街边的小店和来往的行人身上扫过,突然,他的视线停留在一个卖炊饼的老汉身上。老汉的摊位不大,几个炊饼整齐地摆在案板上,热气腾腾。朱元璋心中一动,对王卓轻声说道:“走,咱去和这老汉聊聊。”
最让王卓惊讶不已的是朱元璋与各色人等拉家常的本事。在巷口,朱元璋竟自然地蹲在那个卖炊饼的老汉旁边,一边饶有兴致地看着炉火,一边闲聊起今年的收成、柴米的价格。
他的语气和蔼可亲,笑容可掬,活脱脱一个关心邻里琐事的邻家老翁,哪里还有半分朝堂上那个杀伐果断、令人生畏的洪武大帝的影子?王卓在一旁看得暗暗称奇,心中恍然大悟,这才明白,这位帝王对民情的掌握,绝非仅仅依赖于那一本本奏章。
随着交谈的深入,朱元璋了解到附近有不少军户和匠户居住。他眼中闪过一丝兴奋,对王卓说道:“走,咱去军户和匠户家看看,瞧瞧咱推行的政策对他们到底有多大帮助。”马车再次启动,朝着城西的方向驶去。
马车最终在城西一片略显破旧但还算整齐的聚居区缓缓停下。朱元璋带着王卓,熟门熟路地走进一户院门虚掩的人家。
“王老四在家吗?”朱元璋在院里喊了一声,那声音自然得就像在呼唤自己的老友。
“谁啊?”一个约莫三十岁左右、左边袖子空荡荡的男子应声从屋里出来,见到朱元璋,先是一愣,随即脸上露出憨厚的笑容,“是朱老爷!您老怎么有空来了?快屋里坐,屋里暖和!”
屋内陈设极为简陋,一张破旧的桌子,几把摇摇晃晃的椅子,但收拾得却十分干净。朱元璋也不客气,在炕沿稳稳坐下,目光迅速扫过墙角那个崭新的煤球炉,炉子上坐着的水壶正冒着丝丝热气,仿佛在诉说着生活的温暖。“这就是那新出的煤炉?用着可还方便?”
“方便!太方便了!”王老四连忙说道,脸上满是感激之情,“比以前烧柴省事多了,也暖和!关键是便宜,咱这点伤残抚恤,也烧得起!这还得感谢洪武爷仁慈,念着咱们这些伤残的老兵,给安排了厂里的轻省活计,能挣几个工钱贴补家用。”
朱元璋点点头,状似无意却又带着几分关切地问:“听说,今年宫里特意给军户们发了些食盐和白糖?可都收到了?没有遇到克扣吧?”
“收到了收到了!足斤足两的!”王老四忙不迭地说,眼中闪着兴奋的光,“洪武爷心里装着咱们呢!俺娘说,这可是精贵东西,舍不得吃,要留着……留着明年给俺说媳妇的时候,加到聘礼里,也显得咱家体面些!”他说着,有些不好意思地搓了搓那仅存的右手。
朱元璋闻言,脸上露出真切而温暖的笑意,轻轻拍了拍王老四的肩膀:“好!好小子!成了家,好好过日子!你爹死在岭北,你丢胳膊在捕鱼儿海,你们王家,对得起大明!”王卓在一旁听着,心中震动不已,父死子继,兄终弟及,这大明江山,正是由无数个这样的军户之家,一代代用热血浇铸而成。
离开王老四家,朱元璋仍沉浸在对军户生活的感慨中。他深知匠户也是国家发展的重要力量,于是对王卓说道:“匠户们世世代代靠手艺吃饭,如今政策有变,咱去看看他们的生活有没有改善。”说着,便带着王卓转到了一处匠户聚居的区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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