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五三年的七月,流火铄金。
太阳毫不吝啬地炙烤着大地,田里的玉米秆子挺直了腰板,宽大的叶片在热风中沙沙作响,仿佛在积蓄着最后的力量,等待秋日的丰收。
诛家村的农人们,刚刚结束了夏锄最繁忙的阶段,正利用早晚稍显凉爽的时辰,进行着田间管理的扫尾工作。
互助组的优势在这个夏天展现得淋漓尽致,劳力调配合理,农活进度远超往年,庄稼长势更是让邻村羡慕不已。
这天下午,日头偏西,灼人的热浪稍稍减退。
诛皎正和几个互助组的骨干,在村头大树荫下商量着接下来如何利用农闲,组织人手进山采集些山货,进一步增加集体收入。
陈兰兰的肚子已经明显隆起,她坐在不远处的石墩上,一边纳着鞋底,一边含笑看着他们讨论,偶尔用手帕擦擦额角的汗珠。
生活平静而充满希望。
突然——
“滴滴答答——滴滴答——”
村口老槐树上的大喇叭,传来一阵异常急促、高昂的预备音,紧接着,一个用尽全力、几乎破音却又充满了难以抑制的激动和喜悦的男声,猛地炸响在村庄的上空,如同平地惊雷!
“全国同胞们!同志们!报告大家一个天大的好消息!天大的好消息啊!”
喇叭里的声音因为极度的兴奋而颤抖着,带着哽咽。
“我们英勇的中国人民志愿军,同朝鲜人民军一起,经过两年零九个月的艰苦卓绝、浴血奋战,终于迫使美帝国主义及其帮凶,在板门店正式签署了《朝鲜停战协定》!”
“我们胜利了!抗美援朝战争,我们取得伟大的胜利了!”
声音如同洪钟,一遍又一遍地回荡,震得树上的知了都噤了声。
整个诛家村,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田埂上,正准备收工回家的村民停住了脚步。
院子里,正在喂鸡的妇人放下了手中的簸箕。
树荫下,正在商议的诛皎等人猛地抬起了头,脸上全是难以置信的愕然。
一秒。
两秒。
三秒。
“胜利了?!”
不知是谁,用变了调的声音嘶吼出这三个字。
仿佛点燃了炸药桶的引信!
“胜利了!真的胜利了!”
“咱们打赢了!把美国鬼子打趴下了!”
“老天爷啊!胜利了!”
凝固的时间瞬间解冻,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的狂喜!
所有人都扔下了手中的东西,锄头、镰刀、簸箕、鞋底……男人们挥舞着草帽,吼叫着,蹦跳着,互相捶打着对方的胸膛,眼眶瞬间通红。
女人们相拥而泣,那是喜悦和期盼了太久太久的泪水,哭声和笑声混杂在一起。
孩子们虽然不完全明白发生了什么,但被大人的情绪感染,也跟着在人群中兴奋地奔跑、尖叫。
整个村庄沸腾了!
“快!敲锣!打鼓!”老村长须发皆张,激动得浑身发抖,声音嘶哑地指挥着,“把咱们过年用的锣鼓家伙都拿出来!敲起来!打起来!”
很快,急促如暴雨、欢腾如烈火的锣鼓声,从村委会院子里传出,与广播里循环播放的捷报、与村民们的欢呼哭笑声交织在一起,直冲云霄。
陈兰兰在诛盼弟的搀扶下站起身,望着陷入狂欢的村庄,望着远处那些“光荣之家”门前同样激动相拥、喜极而泣的军属们,她紧紧捂住嘴,泪水顺着指缝滑落,那是安心,是骄傲,是漫长期待终于落地后的巨大喜悦。
她看向诛皎。
诛皎站在沸腾的人群中央,没有像其他人那样狂呼呐喊。
他只是静静地站着,仰头望着那反复播放捷报的大喇叭,嘴角缓缓勾起一抹深沉而欣慰的笑容。
阳光落在他年轻却已显沉稳的脸上,勾勒出坚毅的轮廓。
他的眼中,有与村民们一样的喜悦,但更深处的,是一种无人能懂的、如同卸下千钧重担般的释然,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参与了历史创造的自豪。
没有人知道。
那深夜悄然出现在武装部门前的炒面和肉干,或许曾让某个饥肠辘辘的战士多了一丝力气扣动扳机。
那出现在省后勤处门口的“神药”,或许曾让某个重伤的勇士从死亡边缘挣扎回来。
那封来自邻县的匿名信,拔除了后方的毒刺,让前线的将士少了一分后顾之忧。
这伟大的胜利,是由无数英勇的战士用鲜血和生命铸就的。
但这胜利的丰碑之下,也凝结着无数像他一样,在各自岗位上,以各自的方式,默默奉献、无声支持的普通人的力量。
他,诛皎,重生归来,不仅守护住了挚爱,改变了村庄,更以他独特的方式,为这场扞卫家园与和平的战争,贡献了一份微薄却坚实的力量。
这,就足够了。
“胜利了……”他低声重复着这三个字,仿佛要将其中蕴含的所有艰辛、牺牲与最终的光荣,都细细品味。
他转过身,看向激动落泪的陈兰兰,走过去,轻轻将她拥入怀中。
“听到了吗,兰兰?胜利了。大壮他们,很快就能回家了。”
陈兰兰在他怀里用力点头,泣不成声。
锣鼓声、欢呼声、笑声、哭声,汇成一片欢乐的海洋,在诛家村的上空久久回荡,飘向远方,与神州大地上无数个同样沸腾的村庄、城镇融为一体,共同庆祝这来之不易的伟大胜利。
一个新的时代,即将在胜利的凯歌中,拉开序幕。
而诛皎知道,他的路,还很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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