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八五年的初冬,寒风裹挟着西伯利亚的凛冽,提前席卷了莫斯科。
街道两旁是厚重而略显单调的苏式建筑,行人们裹紧了大衣,步履匆匆,脸上带着一种与北京、深圳截然不同的、混合着坚韧与些许沉闷的神情。
诛皎穿着一件厚实的黑色呢子大衣,围着灰色围巾,站在下榻的酒店房间窗前,望着外面灰蒙蒙的天空和街道上偶尔驶过的老式伏尔加轿车。
他并非独自前来。
随行的有一位精通俄语、经验丰富的翻译,以及两名由阿荣通过特殊渠道聘请的、在重型机械和自动化领域颇有建树的退休专家,作为技术顾问。
他们此行的公开身份,是“香港隆昌贸易公司”的代表,前来苏联考察“潜在的民用机械贸易机会”。
这个身份经过了精心的包装,公司的背景、资金流水、过往贸易记录都无懈可击,足以应对苏方可能进行的任何审查。
真正的目的,则隐藏在“民用机械”这个宽泛的词汇之下。
根据阿荣前期搜集到的、更加详尽和可靠的情报,目标不仅仅局限于之前提到的“第聂伯罗-76厂”。
随着苏联国内经济状况的持续恶化,像“第聂伯罗-76厂”这样陷入困境的企业不在少数,尤其是在重工业、国防相关配套领域。
许多工厂仓库里都积压着因计划变更、项目下马或资金断裂而无法交付的设备和半成品,其中不乏一些技术水平极高、对中国而言极具价值的“宝贝”。
这些工厂的管理者,为了维持生计,早已将所谓的“国家财产”视作可以变通的资源,只要价格合适,渠道隐秘,一切都好商量。
诛皎此行的任务,就是凭借雄厚的资金和超越时代的独特眼光,在这场即将到来的“盛宴”中,为国家和自己的未来科技布局,尽可能多地攫取这些沉没的“技术宝藏”。
第二天,在苏方一位“中间人”(实为阿荣早已打通关节的内线)的引荐下,诛皎一行来到了位于莫斯科郊外的一家大型机械制造联合体。
工厂占地面积巨大,厂房高大却显得有些破败,许多窗户玻璃破损,用木板胡乱钉着。
空气中弥漫着金属切削液、铁锈和煤烟混合的浓重气味。
接待他们的是工厂的副总工程师,一位名叫伊万诺夫的中年男子,头发稀疏,眼袋深重,穿着一件肘部磨得发亮的旧西装,眼神中带着疲惫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焦虑。
简单的寒暄(通过翻译)后,伊万诺夫带着他们参观了庞大的厂区。
车间里,许多昂贵的机床处于闲置状态,蒙着厚厚的灰尘。
工人们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抽烟、聊天,看到有外国人进来,也只是懒洋洋地瞥上一眼,缺乏干劲。
伊万诺夫的语气带着无奈和自嘲:“……这些都是好机器,能生产出世界上最好的零部件。可是……没有订单,没有卢布,它们就只能在这里生锈。”
他指着仓库区一片被帆布覆盖的区域:“那里,是几年前为一项重点工程准备的精密齿轮加工中心和大型真空熔炼炉,后来工程下马了,它们就一直躺在这里,像是被遗弃的孩子。”
随行的技术顾问悄悄掀开帆布一角,仔细查看了设备铭牌和保养状况,然后凑到诛皎耳边,用极低的中文说道:“诛总,是好东西!虽然放了几年,但基础保养还在,核心部件完好,技术水平至少领先国内同类产品十五年以上!如果能弄回去……”
诛皎面色平静,微微颔首。
参观结束后,回到工厂简陋的接待室。
伊万诺夫搓着手,眼神期待地看着诛皎:“先生,您也看到了,我们厂的情况……很不乐观。这些设备,与其在这里变成废铁,不如让它们去能发挥作用的地方。价格……我们可以好好谈。”
诛皎通过翻译,语气平和地问道:“伊万诺夫先生,感谢您的坦诚。我们对您刚才展示的几套设备很感兴趣。不知道除了这些,贵厂是否还有其他……类似的,因为各种原因无法交付的库存?或者说,您是否了解其他兄弟单位,有类似的情况?”
伊万诺夫的眼睛亮了一下,他压低了声音:“有!当然有!不瞒您说,像我们这样的厂子,现在很多。我知道哈尔科夫那边有一家厂,有一批为大型运输机配套的高强度铝合金板材和特种焊接设备,因为飞机项目缩减,也积压了……还有明斯克,一家精密仪器厂,有几台高精度坐标镗床和光学检测仪……”
他如同打开了话匣子,一连说了好几个地方和积压的设备类型,其中不少都涉及航空航天、精密加工等敏感领域。
诛皎耐心地听着,心中快速评估着每一类设备的价值和获取难度。
他知道,伊万诺夫如此“热心”,一方面是为了促成交易,获取佣金,另一方面,恐怕也是希望借助他们这些“外国商人”的力量,为整个陷入困境的系统,找到一条变现求存的出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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