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的夜风裹着雪粒子,砸在合作社办公室的玻璃窗上,发出细碎的 “沙沙” 声,像极了绣针穿过绸缎的轻响。姜芸坐在吱呀作响的木椅上,指尖还沾着未洗尽的靛蓝染料,面前摊着的合作社账本,在台灯昏黄的光线下,“王强” 两个字被她无意识地圈了又圈,墨迹晕开,像一块化不开的阴云。
门被撞开时,冷风卷着一股浓重的草药味涌进来,王桂香几乎是连滚带爬地扑到桌前,膝盖在水泥地上磕出沉闷的响。她原本还算整齐的棉袄沾了泥雪,领口磨得起了球,最扎眼的是那双曾经总带着尖刻的眼睛,此刻肿得像核桃,布满血丝,手里攥着一块皱巴巴的月白绣帕 —— 那是三个月前姜芸教她绣 “缠枝莲” 时,她没绣完的半成品,边角还留着歪歪扭扭的针脚。
“姜芸啊…… 姜芸你救救强子!” 王桂香的声音劈得像被冻裂的柴火,她死死抓住姜芸的手腕,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他昨晚又吐了血,躺在炕上直抽抽,嘴里就念叨‘针法错了’‘线要泡透’,公社卫生院的医生说…… 说他这是‘邪病’,治不了啊!”
姜芸的手腕被攥得生疼,却没挣开。她抬眼看向门外,周建军正扶着门框站着,脸色凝重,见她望过来,轻轻点了点头:“王强现在连饭都不吃,就抱着绣绷发呆,手指被针扎得全是血泡,还在往布上戳……”
这话像一根细针,扎进姜芸心里最软的地方。她想起三天前,在合作社原料仓库找到王强时的场景 —— 他怀里抱着半匹印着 “百鸟朝凤” 纹样的半成品绣布,那是合作社要发往上海文创店的订单,边角被他用劣质染料涂得乱七八糟,口袋里还揣着几张山寨厂给的 “收购单”。当时她气得手都在抖,合作社的规矩贴在墙上明明白白,“偷卖成品、以次充好者,立刻开除”,可此刻听见王强的惨状,那几句到了嘴边的 “规矩”,竟沉得说不出口。
“我知道强子错了,” 王桂香见她不说话,膝盖一软就跪了下去,棉袄下摆沾了地上的雪水,瞬间湿了一片,“他不该偷卖合作社的绣品,不该贪那点小钱…… 可他也是想给家里盖间新瓦房,想让我不再穿打补丁的裤子啊!” 她突然从怀里掏出一个豁了口的搪瓷缸,缸里装着半缸浅碧色的水,水面泛着极细弱的光,像被冻住的晨露,“我昨天在他枕头底下翻到的,这是你的…… 你的‘宝贝水’吧?他说喝了这个就能绣好东西,我拦不住啊!”
姜芸的目光落在搪瓷缸上时,心脏猛地一缩 —— 那是她三天前泡丝线剩下的灵泉水,特意装在旧缸里,放在绣房最里面的柜子上,想着第二天用来泡新到的桑蚕丝。她没想到王强竟会偷偷拿走,还喝了下去。指尖下意识地摸向鬓角,那里新长的白发又多了两根,在灯光下泛着冷光,让她想起修复《清明上河图》古绣时,咳着血染红绣绷的滋味。
“这不是什么‘宝贝水’,” 姜芸的声音有些发哑,她伸手拿起搪瓷缸,指尖触到缸壁的瞬间,一股熟悉的刺痛感顺着指尖往上爬,头皮也开始发麻 —— 即使是稀释过的灵泉水,也带着 “匠心凝聚” 的力量,王强不懂其中的规矩,贸然喝下,等于强行吸收不属于自己的传承之力,不疯才怪。这解答了她之前的疑惑:灵泉的力量并非只有直接接触绣品才会生效,只要带着 “传承印记”,哪怕稀释,也能影响人。
“那你能救救他吗?” 王桂香抓住最后一根稻草,声音里带着哭腔,“我以后再也不跟你争了,合作社的卫生我包了,学员的饭我也能做,我不要一分钱,只求你让强子好起来……”
姜芸站起身,走到窗边。窗外的雪下得更大了,合作社院子里的晾衣绳上,还挂着学员们白天绣好的手帕,雪粒子落在上面,把 “小荷才露” 的纹样盖得模糊不清。她想起半个月前,王强第一次来绣班时的样子,穿着洗得发白的中山装,手笨得连针都捏不稳,却盯着她手里的绣绷,眼睛亮得像藏了星星:“姜芸姐,我要是能绣出你那样的‘百鸟朝凤’,是不是就能让俺娘过上好日子?”
那点光亮,此刻却成了王强眼里化不开的痴傻。姜芸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眸子里多了几分决绝。她转身看向王桂香,从抽屉里拿出一张纸和一支钢笔:“要救他可以,但你得写保证书 —— 从今往后,你和王强都得守合作社的规矩,王强好了之后,要跟着张桂兰学标准化针法,把偷卖绣品的损失从工资里扣,还要帮小满整理触觉教学的针法图,十年内不能离开合作社。”
王桂香几乎是抢过钢笔,手抖得连 “王” 字都写得歪歪扭扭,却不敢有半点犹豫。墨水晕在纸上,像一滴浑浊的泪。
姜芸拿着保证书,跟着王桂香往王家走。路上的雪没到脚踝,每走一步都要陷下去,冷风灌进领口,让她忍不住咳嗽起来,手帕上又添了几点暗红的血。她摸了摸怀里的小布包,里面装着一小瓶真正的灵泉水 —— 是她昨天特意从空间里取出来的,原本想用来泡省博物馆寄来的清代绣线,现在却要用来救一个犯了错的人。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