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丝斜织,把青石板路泡得发亮。王桂香佝偻的脊背在泥泞里挪动,像一截被水泡胀的枯木。她膝头裹着的破布早已浸透,血水混着泥浆,在身后拖出两道蜿蜒的暗红。村里人远远站着,指指点点,却没人上前。这曾经撒泼打滚、蛮横刁钻的婆婆,此刻卑微得像一粒尘埃。
“芸娃儿…芸娃儿救救强子…”她的声音嘶哑,被雨声碾得支离破碎,只剩下最原始的哀鸣,“他…他快不行了啊…遭孽的娃儿…”
姜芸站在合作社门槛后,指尖深深掐进掌心。雨水顺着屋檐滴落,砸在青石上,溅起冰凉的水沫,像细小的针扎在她脸上。她看着王桂香那双沾满泥泞、血肉模糊的手膝并用地爬过最后几步距离,最终“咚”地一声,额头重重磕在她脚边冰冷的石阶上。
“强子他…喝了你的水…那碗泡线的水…”王桂香抬起头,脸上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混着泥污,沟壑纵横,“他疯了!就晓得绣!绣!手都烂了还在绣!求求你…看在…看在他是你小叔子的份上…分口灵泉救救他吧!我给你当牛做马…我给你磕头!”她真的又重重磕下去,额头在石阶上撞出沉闷的声响。
姜芸的心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又狠狠拧了一下。灵泉的秘密,这个她用白发和咳血守护、连最亲近的周建军都未曾透露的生死秘密,竟被王强那个混账东西,用如此愚蠢而贪婪的方式窥见并亵渎了!一股混杂着愤怒、荒谬和一丝冰冷的恐惧瞬间攫住了她。她强迫自己冷静,声音却像冻僵的湖面,带着刺骨的寒意:“水在哪?带我去。”
王强家那间低矮的土屋,弥漫着一股令人作呕的气味——浓烈的汗臭、血腥味,还有一种难以言喻的、类似陈年丝线受潮发酵的酸腐气。光线昏暗,只有一盏煤油灯在角落里苟延残喘,将王强的影子扭曲地投在斑驳的土墙上。
他蜷缩在炕角,几乎被一团乱糟糟的丝线和半成品绣品淹没。那双手,姜芸只看了一眼,胃里就一阵翻江倒海。十指肿胀得发亮,指尖和指关节处磨破的血泡早已溃烂,黄白色的脓水和暗红的血混在一起,糊在丝线上,又渗进粗糙的布料里。他眼睛瞪得极大,瞳孔却涣散无神,直勾勾地盯着面前一块被血污浸透的绣绷,上面歪歪扭扭地绣着几朵不成形的牡丹。他的手指还在动!以一种极其僵硬、机械、完全不顾疼痛的方式,执着地、疯狂地重复着某个简单的针法,仿佛被无形的丝线牵引的木偶。
“强子?强子!”王桂香带着哭腔扑过去,想拉住儿子的手。
王强却像被烫到一样猛地一缩,喉咙里发出嗬嗬的、非人的嘶吼,眼神更加狂乱,死死护住那块血污的绣绷,嘴里含混不清地念叨着:“…绣…绣…凤…凤…百鸟…朝凤…娘…娘说…卖了…卖了就有钱…娶媳妇…”他的声音忽高忽低,时而像梦呓,时而像厉鬼哭嚎,完全沉浸在一个只有“绣”和“钱”的癫狂世界里。
姜芸站在炕边,看着眼前这地狱般的景象,胃里一阵阵抽搐。这就是偷喝灵泉水的代价?不是简单的“痴迷”,而是彻底的、摧毁理智的疯狂!灵泉的馈赠,原来也带着如此残酷的诅咒。她想起自己每次使用灵泉后新增的白发和咳出的血,那是对她“传承者”身份的认可和考验。而王强,一个贪婪、自私、毫无敬畏之心的窃贼,灵泉回馈他的,只有毁灭。
“他喝了多少?”姜芸的声音干涩得厉害。
“就…就半碗…泡线的那碗…”王桂香抖得像风中的落叶,“他以为…以为那是仙水…能让他…能让他像你一样…绣出好东西卖大钱…”她泣不成声,悔恨和绝望几乎将她淹没,“是我…是我没教好他…是我贪心…芸娃儿…求你…看在…看在他是你男人的亲兄弟…看在他还小…救救他吧…我给你当牛做马…我死都愿意!”她再次扑通跪下,额头重重磕在冰冷的泥地上。
姜芸闭上眼,王强那双血肉模糊、却仍在疯狂刺绣的手,王桂香那绝望哀求、卑微到尘埃里的脸,还有自己空间里那盏因多次使用而变得极其微弱、仿佛随时会熄灭的灵泉光晕,在她脑海中反复交织。救?还是不救?救,灵泉本就枯竭,救治这样一个毫无根基、心术不正的窃贼,会不会引发更可怕的反噬,甚至彻底耗尽灵泉,让她再也无法修复古绣、传承技艺?不救,王桂香这绝望的哀求,王强这生不如死的惨状,像一把钝刀子,反复切割着她的心。她自问不是圣人,可眼睁睁看着一条生命在眼前如此痛苦地挣扎、走向毁灭,她真的能狠下心吗?
“起来。”姜芸猛地睁开眼,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疲惫和决绝,“救他可以。但你必须给我写个保证书。”
王桂香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连滚带爬地爬起来:“写!写!你说啥我都写!”
“第一,王强偷喝灵泉、偷卖合作社半成品绣品给山寨厂,导致合作社声誉受损,必须按规矩赔偿所有损失,一分不能少。”姜芸的声音冷硬如铁,“第二,从今天起,王强必须留在合作社,从最基础的针法学起,每天不得少于八小时,直到他真正掌握一门技艺,能靠手艺堂堂正正赚钱。第三,你,王桂香,必须负责合作社原料仓库的日常打扫和看管,工分按最低算,但必须认真负责,再有任何差错,立刻滚出合作社,永不录用。第四,你们母子,永远不能再打灵泉的主意,不能向任何人透露一个字!否则,后果自负!”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