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刚漫过窗棂,姜芸便被一阵尖锐的刺痛惊醒。那痛感从心口直窜上来,像有根冰冷的针,狠狠扎进肺腑。她猛地呛咳起来,喉头泛起浓重的腥甜,慌忙抓过枕边的手帕捂住嘴。摊开手帕,刺目的红晕在素白棉布上洇开,像一朵骤然凋零的残梅。
她撑着酸软的身子挪到梳妆镜前。铜镜映出一张苍白得近乎透明的脸,鬓角新添的三缕白发,在晨光里格外刺眼,像三根烧焦的灯芯,无声地宣告着生命的流逝。三十根了。她一根根数过去,指尖冰凉。灵泉修复《清明上河图》古绣的代价,正以最残酷的方式刻在她身上。
“姜老师,您脸色好差!”刚推开院门,迎面撞上周建军女儿小娟,小姑娘手里攥着块绣到一半的兰草手帕,眼神里满是担忧,“要不您再歇歇?今天的课……”
“没事。”姜芸勉强扯出个笑,接过手帕。指尖触碰到丝线的瞬间,一股微弱却熟悉的暖流,自掌心悄然滑入心口,如同久旱逢霖的土地,贪婪地吮吸着那一点稀薄的生机。她微微一怔,下意识看向小娟——小姑娘正仰着脸,专注地看她如何处理兰草叶脉的转折,眼神清澈,带着初学者特有的虔诚。
是错觉吗?那暖流……似乎比昨天活跃了一丝?
她压下心头的震动,仔细指点小娟调整针脚。看着兰草在她手中渐渐舒展,姜芸胸腔里那股滞涩的闷痛,竟奇迹般地松动了几分。难道……苏婉清日记里那句“传承之念,可滋养灵泉”,是真的?每教会一个针法,每传递一份匠心,真的能从这消耗的生命里,抢回一丝喘息?
这个念头像一簇微弱的火苗,瞬间点燃了她几乎被绝望吞噬的心。她强撑着,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沙哑:“小娟,你试试这个‘滚针’,叶子边缘会更流畅。”
小娟依言下针,动作虽生涩,却异常认真。当最后一针落下,那丝线仿佛有了生命,在阳光下泛起柔和的光泽。就在小娟雀跃着说“老师,我好像摸到点门道了”的瞬间,姜芸清晰地感觉到,心口那股微弱的暖流,又壮大了一分!她下意识抬手摸了摸鬓角,那新添的三根白发,似乎……不再那么刺眼了?
希望,哪怕只是微光,也足以支撑她摇摇欲坠的身体。
合作社的筹备工作在紧锣密鼓地进行。县里批下的扶持资金还没到位,但供销社的追加订单已经像雪片一样飞来。姜芸把学员们分成几个小组,由张桂兰等几位技术骨干带着赶工。绣房里,丝线翻飞,针尖起落,空气中弥漫着丝线特有的微腥和草木染料的清香,交织着压抑不住的兴奋。
“姜老师,这批‘福字’手帕,咱们组今天能交三十件!”张桂兰扬着声音汇报,脸上带着与有荣焉的光彩。她曾是国营厂的老工人,起初对姜芸的“野路子”颇有微词,如今却成了最坚定的支持者。
“好,辛苦大家了。”姜芸挨个小组查看,目光扫过绣品,心里却始终悬着一块石头。王厂长那边,像一只蛰伏的毒蛇,不知何时会扑上来。她特意加强了原料库的管理,每次领料都严格登记,连丝线的批次号都一一记录在案。
然而,防不胜防。
傍晚,当最后一批绣品被小心翼翼地叠放进包装箱时,张桂兰突然发出一声惊呼:“不对!”
姜芸心头一紧,快步走过去。张桂兰手里拿着几块刚完成的“鸳鸯戏水”手帕,脸色凝重:“姜老师,你摸摸这丝线!”
姜芸接过手帕,指尖捻过丝线。触感不对!以往用的优质桑蚕丝,柔软细腻,带着天然的温润光泽。可这几块手帕上的丝线,摸起来却有些发涩,甚至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僵硬感,像掺了杂质。她凑近细看,在夕阳的余晖下,丝线表面的光泽也显得呆板,缺乏应有的灵气。
“这……不是咱们仓库的丝线!”张桂兰肯定地说,“咱们用的都是‘双宫茧’丝,光泽和手感绝不一样!”
一股寒意瞬间从姜芸脚底窜起。她猛地想起,昨天下午,刘翠花曾鬼鬼祟祟地在原料库附近转悠,当时她忙着指导新学员,只当她是来看热闹,没太在意。难道……
“桂兰姐,别声张。”姜芸压低声音,眼神锐利如刀,“把这几块手帕单独收好。还有,把昨天下午所有领过丝线的学员名单,还有领料记录,都给我找来。”
夜深人静,绣房里只点着一盏昏黄的煤油灯。姜芸就着跳动的灯火,一页页翻看领料记录,又仔细比对那几块问题手帕。记录显示,昨天下午只有刘翠花和另外两个新学员领过丝线,批次号也没问题。可丝线的触感,却骗不了人。
她拿起一块问题手帕,对着灯光仔细端详。鸳鸯的羽毛部分,针脚还算整齐,但仔细看,能发现丝线在某个转折点异常地“吃力”,像是被什么东西卡住了,导致线条不够流畅。她用指甲轻轻刮过那个点,一丝极其细微的、不同于桑蚕丝的粗糙感传来。
不是批次问题,是丝线本身被动了手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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