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黎的晨光,透过卢浮宫玻璃金字塔的折射,洒在临时搭建的绣绷上,为小满专注的侧影镀上了一层柔和的金边。她的指尖,缠绕着比发丝还细的金线,正进行着《百鸟朝凤》最后一部分——“凤凰冠”的收尾。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丝线清香,以及一种近乎凝滞的紧张。距离“东方非遗展”正式对公众开放,仅剩不到一个小时。
姜芸站在不远处,目光紧紧跟随着小满的每一针。她的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跳动着,一夜未眠的疲惫被更强烈的担忧与期盼压制着。她看着小满那双布满细小针孔、甚至因长时间用力而微微颤抖的手,每一次落针,都像直接刺在她的心尖上。林晓安静地站在姜芸身侧,手里紧握着装有监控备份U盘和录音手机的包,像一名随时准备投入战斗的士兵,眼神警惕地扫视着周围偶尔经过的工作人员。
小满的世界是寂静的。
外界的喧嚣、老师的担忧、潜在的危机,全部被隔绝。她的全部心神,都凝聚在指尖传递来的触感上。丝线穿过底布的阻力,金线在指腹下的微凉与顺滑,绣针引导着线条走向时那玄妙的韵律……这一切构成了她脑海中无比清晰的图景——那只即将涅盘重生的凤凰,每一片羽毛的舒展,每一道眼神的流光。
她记得第一次触摸《百鸟朝凤》真品时,那凤凰冠羽带来的震撼,金线盘绕出的立体感,以及丝线色彩过渡间那种生命勃发的温度。此刻,她正凭借这烙印在灵魂深处的触觉记忆,一丝不苟地复刻,不,甚至是在进行一种二次创作。因为真品是“看”的艺术,而她此刻的盲绣,是“触”的共鸣,针脚在极致的专注下,蕴含着一种独特的生命力,比视觉更直接,更贴近心灵。
最后一根金线,需要穿过密集的已有针脚,固定在凤凰冠羽的最高点。这是一个极其微小的操作空间,对力度和角度的要求堪称苛刻。小满的呼吸下意识地放得更轻,她的指尖稳稳捏住绣针,手腕以一个几乎看不见的幅度轻轻一旋——
针尖穿透了。
她小心翼翼地拉紧丝线,完成了一个完美的收结。然后,她用小小的绣剪,剪断了线头。
动作完成的瞬间,她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肩膀微微塌了下去,但那双清澈的眼睛,却亮得惊人。她抬起头,看向姜芸,嘴角努力向上弯起,露出一抹疲惫却充满成就感的笑容。随即,她抬起手,用指尖轻轻拂过刚刚绣成的凤凰冠羽,感受着那微凸的、流畅的线条,然后朝姜芸用力地点了点头。
完成了。
姜芸一直紧绷的那根弦,骤然松开,一股酸热直冲鼻尖和眼眶。她快步上前,一把将小满紧紧拥入怀中,感觉到女孩单薄的身躯在自己怀里微微发颤。千言万语哽在喉咙,她只是用力拍着小满的后背,一遍又一遍,无声地传递着她的激动、感谢与心疼。
林晓也长舒了一口气,脸上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笑容,她赶紧上前,帮着姜芸和小满,小心翼翼地将这幅承载了太多艰辛与奇迹的盲绣版《百鸟朝凤》从绣绷上取下,安置在早已准备好的、铺着深蓝色丝绒的独立展架上。
展品就位。荷花绣屏的古雅,化学固色金线在灯光下流转着内敛而坚韧的光泽;《星空》盲绣的抽象与深邃,蕴含着触觉探索的无限可能;而最中央的盲绣《百鸟朝凤》,则以其几乎与原作无二的恢弘气象,以及唯有细察才能体会的、因触觉记忆而产生的细微纹理变化,静静地诉说着三天三夜的不屈与匠心。
开展时间到。
卢浮宫的大门缓缓敞开,早已等候在外的观众如潮水般涌入。很快,姜芸的展位前便聚集了越来越多的人。不同肤色的面孔上,带着好奇、欣赏与惊叹。
玛利亚女士带着几位联合国教科文组织的官员和法国文化界的名流前来,她热情地向众人介绍着姜芸和她的作品,尤其着重讲述了小满在三天内盲绣还原《百鸟朝凤》的奇迹。
“上帝关上了她聆听世界的门,却打开了她用指尖‘观看’万物的窗。”玛利亚动情地说。
一位被同伴引导着的盲人记者,在获得允许后,小心翼翼地伸出手,轻轻触摸着《百鸟朝凤》的绣面。他的手指缓慢而仔细地划过凤凰的翅膀,百鸟的羽毛,流云的纹路。周围的人都屏息看着他的反应。
突然,他的手指停住了,身体微微颤抖,眼眶瞬间湿润。
“我看见了……”他的声音因激动而沙哑,用法语喃喃道,“我真的看见了……凤凰在飞,百鸟在鸣唱……这是温度,是风的方向,是生命!这是我第一次,真正地‘看见’一幅画!”
他的话语通过旁边人的翻译,传递开来,引发了周围一阵低低的惊叹和更热烈的掌声。许多明眼人也忍不住伸出手,想要体验这种独特的“触觉观赏”。小满站在作品旁,看着众人因她的绣品而露出的震撼与感动,脸上泛起了红晕,她羞涩地用手语对姜芸比划着:“他们喜欢,真好。”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