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田被毁的第三天,合作社里弥漫着一种奇异的氛围。
悲伤与愤怒的潮水退去后,留下的是一种被逼到绝境后,破釜沉舟的平静。绣娘们不再议论,也不再哭泣,她们只是默默地做着事。有人将仓库里仅存的桑叶小心翼翼地整理、晾干,像守护最后的火种;有人则围着李建国,听他讲解化学固色的原理,眼神里充满了对新知识的渴望。
团结,像一剂强心针,让这个濒临离散的集体重新凝聚起来。但姜芸的心,却比任何时候都更沉重。
她站在办公室的窗前,看着院子里忙碌的众人。阳光很好,给每个人的侧脸都镀上了一层金边,看起来温暖而祥和。可她的目光,却像一台精密的扫描仪,不动声色地从每一张脸上扫过。
那个总是抢着干重活,看起来憨厚老实的仓库管理员赵大柱?
那个嘴上最甜,整天“姜芸姐”长“姜芸姐”短,对什么都好奇的年轻绣娘刘琴?
还是那个……她不敢再想下去。
“内鬼”这个词,像一根毒刺,扎在她心里最柔软的地方。她宁愿相信这是山崎的诡计,也不愿相信背叛就发生在自己身边。可李建国带来的消息,又是那么确凿无疑。
“姜芸,我们不能再等了。”李建国推门进来,脸色凝重,“配方的事,必须保密。但技术要推广,又不可能不让别人知道。这……这是个死结。”
姜芸转过身,将一杯温水递给他。“李工,别急。越是这个时候,越要冷静。打草惊蛇,只会让它藏得更深。”
她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决断。“你先按计划,把手册整理出来。至于桑叶的事,我今天就去县里一趟。”
“去县里?找谁?我们能有什么办法?”李建国一脸茫然。
姜芸的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微笑。“有时候,敌人想毁掉我们的路,反而会逼我们走出一条更宽的路来。”
她没有再多解释,只是拿起外套,转身走出了办公室。她的背影,在清晨的阳光下,显得格外单薄,却又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
县扶贫办的办公室里,王主任正被一堆文件淹没,看到姜芸时,他先是愣了一下,随即热情地站了起来。
“哎呀,姜芸同志!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快坐快坐!”
姜芸没有客套,开门见山:“王主任,我今天来,是想谈一笔‘生意’。”
“生意?”王主任更惊讶了。
“对。”姜芸从包里拿出一份文件,正是李建国整理出的“化学固色技术”初步报告。“我们合作社研发了一项新技术,可以大幅提升绣品的保存年限和抗老化能力。但现在,我们的原料基地被毁了,桑叶供应断了。”
她将报告推到王主任面前,语气平静却充满力量:“我知道,县里一直在推动‘非遗 扶贫’项目,很多贫困村都种了桑树,养了蚕,但他们的绣品因为技术落后,卖不出好价钱。而我们,有技术,却没有原料。”
王主任的眼睛瞬间亮了。他是个精明的干部,立刻听出了姜芸话里的潜台词。
“你的意思是……”
“合作。”姜芸斩钉截铁地说,“我们合作社,向周边的贫困村输出‘化学固色技术’,免费提供培训,帮助他们提升绣品品质。作为交换,他们需要以优惠的价格,优先向我们供应桑叶和桑蚕丝。这既解决了我们的原料危机,也完成了你们的扶贫任务,更让苏绣技艺的整体水平得到了提升。这是一件三赢的事情。”
王主任拿起报告,越看越激动。他猛地一拍大腿:“好!太好了!姜芸同志,你这个思路,简直是给我们打开了一扇新大门啊!我马上就向县领导汇报,争取成立一个‘苏绣产业扶贫协作’专项小组!你放心,原料的事,包在我身上!”
事情,比想象中还要顺利。
当姜芸带着王主任的承诺和初步的合作协议回到合作社时,整个院子都沸腾了。绝望的阴霾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对未来的无限憧憬。
然而,在一片欢呼声中,姜芸却悄悄将李建国拉到一边,低声说:“李工,是时候了。”
李建国一怔,随即明白了她的意思。他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当天下午,姜芸召集了所有核心成员,包括张师傅和几个年轻的技术骨干,开了一个技术研讨会。会上,她详细讲解了化学固色的每一个步骤,并宣布,为了确保万无一失,她将最终的“核心配方”锁在办公室的保险柜里,只有她和李建国两人知道。
会议结束后,姜芸故意将一份写满了密密麻麻数据和公式的草稿纸“遗忘”在会议桌上。那上面,是她和李建国共同伪造的一份“最终配方”,其中,桑叶提取物的浓度,被刻意调高了一个微小的数值。这个数值,足以让最终成品的光泽度,在一个月后出现轻微的衰减。
这是一个陷阱。一个只有她和李建国知道的,专门为内鬼准备的陷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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