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元狩六年的暮春,渭水南岸的风还带着几分料峭,却已吹得茂陵邑外的麦田翻起绿浪。李亭勒住胯下乌骓马的缰绳时,指尖还沾着方才掠过柳梢的软絮,他偏头看向身后跟着的三个仆从,喉间滚出少年人特有的清亮嗓音:“今日若猎不到那只白耳兔,你们三个便去给‘修豪’当陪练,让它追着你们绕着邑外跑三圈。”
话音刚落,身后的仆从们便纷纷告饶。个子最高的王二揉着去年被修豪追得摔破的膝盖,苦着脸道:“郎君饶命,上次被修豪追得我三天没敢坐硬板凳,这次咱们还是先寻些好猎的雉鸡,等日头再暖些,再找那白耳兔不迟。”
李亭却不依,他翻身下马,伸手从马鞍旁的布袋里摸出块用油纸包着的熟羊肉,往身后一抛。一道黄白相间的影子瞬间从草丛里窜出,精准地接住肉脯,喉咙里发出满足的呜咽声。那便是修豪,李亭养的第一只骏狗,通体覆着蓬松的黄毛,唯有耳尖和尾尖带着雪白的毛,跑起来时像是一团滚动的金雪,最是擅长追踪狡兽。
“你看修豪都等不及了。”李亭蹲下身,指尖顺着修豪的脊背往下摸,触到那层厚实柔软的毛时,忍不住多揉了两把,“它去年冬天跟着我追过那只白耳兔,记得它的气味,今日定能寻到。”
说话间,另外三只狗也从远处的树林里跑了回来。周睫最先跑到李亭脚边,它的睫毛生得格外长,像覆了层细雪,此刻正用湿漉漉的眼睛盯着李亭手里的羊肉。白望则停在不远处的土坡上,仰头望着天空,它最是机警,每次打猎时都负责警戒周遭的动静。青曹则慢悠悠地跟在最后,青灰色的皮毛在阳光下泛着冷光,它性子沉稳,从不争抢,却总能在关键时刻堵住猎物的去路。
“都别急,今日管够。”李亭笑着从布袋里又拿出三块羊肉,分给三只狗,而后站起身,从马鞍上取下弓箭,“王二,你带着周睫和青曹去东边的芦苇荡,那边常有雉鸡出没;赵四,你带着白望去北边的坡地,留意有没有狐狸;我带着修豪去西边的杏林,去年就是在那儿见到的白耳兔。日落前,咱们在村口的老槐树下汇合。”
分派完任务,几人便各自带着狗往不同的方向去了。李亭牵着修豪走在杏林里,脚下的落叶被踩得沙沙作响。四月的杏林早已谢了花,枝头上挂着青涩的小杏子,风一吹,便有几颗熟透的落在地上,被修豪叼起来,嚼得汁水四溅。
“慢些吃,又没人跟你抢。”李亭笑着拍了拍修豪的头,目光却在林间仔细搜寻。去年冬天,他就是在这片杏林里见到那只白耳兔的,那兔子通体雪白,唯有两只耳朵尖是黑色的,跑起来像一道闪电,当时修豪追了它半个时辰,还是让它钻进了一个树洞,没能抓到。今日他特意选了暮春时节来,此时草木茂盛,兔子的食物多,活动也更频繁,想来更容易找到。
走了约莫半个时辰,修豪突然停下脚步,耳朵竖了起来,鼻子在地上不停地嗅着。李亭立刻屏住呼吸,握紧了手里的弓箭,顺着修豪的目光望去。只见不远处的一棵杏树下,有一团雪白的东西正在动,仔细一看,正是那只白耳兔!
那兔子似乎还没察觉到危险,正低着头啃食地上的青草,两只长长的耳朵时不时扇动一下。李亭慢慢举起弓箭,瞄准了兔子的后腿——他不想伤了这只兔子的性命,只想把它活捉回去,跟邑里的其他少年炫耀一番。
就在他准备放箭的时候,修豪突然“汪”地叫了一声,猛地冲了出去。那兔子受惊,转身就跑,速度快得惊人,转眼间就钻进了杏林深处。李亭见状,也顾不上责怪修豪,翻身上马,朝着兔子逃跑的方向追去。
修豪跑得比马还快,紧紧跟在兔子身后,时不时发出几声急促的吠叫,试图把兔子逼到绝境。李亭骑着马在后面追赶,眼睛紧紧盯着前面的两道影子,只觉得耳边的风呼啸而过,路边的树木飞快地向后倒退。
追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前面的兔子突然拐进了一片茂密的灌木丛。修豪毫不犹豫地跟着钻了进去,李亭担心修豪会被灌木丛里的荆棘划伤,连忙勒住马,翻身下来,也跟着钻了进去。
灌木丛里的空间狭小,枝叶纵横交错,李亭的衣袖被划破了好几道口子,脸上也被树枝刮得生疼。他一边拨开枝叶往前钻,一边听着前面修豪的吠叫声,心里暗暗着急。就在这时,他突然听到修豪发出一声呜咽,紧接着便没了动静。
“修豪!”李亭心里一紧,加快速度往前跑,拨开最后一层枝叶时,眼前的景象让他愣住了。只见那只白耳兔躺在地上,一动不动,修豪则站在一旁,嘴里叼着一根长长的蛇,蛇的身体还在不停地扭动。原来方才兔子钻进灌木丛后,恰好遇到了一条毒蛇,若不是修豪及时赶到,兔子恐怕已经成了蛇的美餐。
李亭松了口气,走上前,摸了摸修豪的头:“好样的,这次多亏了你。”修豪像是听懂了他的话,把嘴里的蛇扔在一边,用头蹭了蹭他的手。李亭又看了看地上的白耳兔,只见它只是被吓得晕了过去,并没有受伤,便小心翼翼地把它抱了起来,放进随身的布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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