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州玉山县的塘南七里店,是个依着官道的小村落,村口那棵老樟树长得枝繁叶茂,树下常年拴着几头待售的水牛,往来的行商歇脚时,总爱凑在树底下说些东家长西家短。村里有户姓谢的人家,男主人叫谢七,是个老实巴交的庄稼汉,每日里不是在田里忙活,就是跟着货郎走村串户帮忙挑货,家里的事全凭妻子做主。
谢七的妻子,村里人都叫她谢七妻,生得一副利落模样,手脚勤快,把家里打理得井井有条,可就是对婆婆刻薄得厉害。谢七的母亲年近六旬,腿脚有些不便,平日里帮着烧烧火、择择菜,却总要看儿媳的脸色过日子。
就说吃饭这件事,谢七妻每日给自己和谢七做的是白花花的秔米饭,蒸得松软喷香,配上新鲜的蔬菜和偶尔割来的肉,吃得心满意足。可给婆婆端去的,却总是些粗糙的麦麸饼子,硬邦邦的难以下咽,有时甚至连数量都不够,常常让老人家饿得头晕眼花。
婆婆心里委屈,却不敢跟儿子说。谢七性子懦弱,凡事都听妻子的,说了也是白说,反倒可能招来儿媳更厉害的刁难。她只能暗地里抹泪,对着墙上丈夫的牌位叹气,不知自己造了什么孽,老了竟要受这份罪。
村里的人看在眼里,都有些不齿谢七妻的做法。有相熟的妇人劝过她:“都是一家人,老太太年纪大了,哪经得起这般折腾?还是多疼疼她吧。”
谢七妻听了,总是翻个白眼,撇着嘴说:“她年轻时也没少磋磨我,现在不过是让她尝尝苦头。再说了,麦麸饼子怎么了?能填饱肚子就不错了,有的人家还吃不上呢!”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着,谢七妻对婆婆的刻薄有增无减,老太太的身子也越发孱弱,常常坐在门口的小板凳上,望着远处的田埂发呆,眼神里满是落寞。
绍兴三十年七月七日,是七夕节。村里有个习俗,这天年轻男女要去村东头的小河边祭拜织女,祈求姻缘美满。谢七妻一早便打扮妥当,催着谢七跟她一起去。
“娘怎么办?”谢七有些犹豫,看了一眼正在灶房里慢慢烧火的母亲。
“她年纪大了,去凑什么热闹?让她在家守着就行了,正好看看门。”谢七妻不耐烦地说,拉着谢七就往外走,连句嘱咐的话都没留下。
家里只剩下老太太一个人,屋子里静悄悄的,只有灶膛里的柴火偶尔发出“噼啪”的声响。她慢慢挪到桌边,看着桌上儿媳早上剩下的小半盆秔米饭,那米饭还冒着热气,香气丝丝缕缕钻进鼻孔,让她空落落的肚子更饿了。她咽了口唾沫,终究还是没敢动,只是用袖子擦了擦嘴角,又坐回灶边,继续添柴。
没过多久,院门外传来了“笃笃”的敲门声,伴随着一个温和的声音:“阿弥陀佛,施主,行行好,给点吃的吧。”
老太太挣扎着起身,挪到门边,打开一条缝。门外站着一个游方僧人,穿着洗得发白的袈裟,手里托着一个破碗,面带疲惫,显然是走了很远的路。
“大师傅,”老太太叹了口气,脸上满是歉意,“不是我不给你,实在是我自己都吃不饱,家里没什么像样的吃食。”
僧人目光落在院内桌边的那盆秔米饭上,微笑着说:“施主说笑了,那盆白饭看着就很香,不如分我一些?”
老太太慌忙摆手,声音压得极低:“不可不可,那是七媳妇的饭,我碰都不能碰的,她回来要是知道了,定会骂我的。”
僧人却不放弃,依旧合十哀求:“施主积德行善,佛祖会保佑你的。就给我一小碗,够我垫垫肚子就行。”
老太太面露难色,左右为难。她既同情僧人的饥饿,又怕儿媳回来发怒,纠结了半天,还是摇了摇头:“真的不行,大师傅你还是去别家问问吧。”
就在这时,院门外传来了谢七妻的声音,她和谢七祭拜完织女回来了。“娘,开门!”
老太太吓了一跳,赶紧想把门关上,可那僧人却抢先一步,径直走到刚进门的谢七妻面前,再次合十行礼:“女施主,贫僧路过此地,腹中饥饿,求施一碗饭。”
谢七妻看到僧人挡在门口,又脏又破,顿时拉下脸来,没好气地呵斥道:“哪来的野和尚,敢在这里讨饭?我们家可没闲饭给你吃,赶紧走!”
“求女施主发发慈悲,只需一小碗便好。”僧人依旧耐心哀求。
谢七妻被缠得不耐烦,眼睛一瞪,指着僧人的袈裟说:“你想吃饭也可以,把你身上这件破袈裟脱下来给我,我就用饭跟你换!”她本是随口戏耍,料定这僧人不会答应,毕竟出家人的袈裟何其重要。
谁知僧人听了,竟毫不犹豫地点点头:“好,只要女施主讲信用。”说着,便解下袈裟,递了过去。
那袈裟虽然陈旧,布料却还算厚实,谢七妻接过手,翻来覆去地看着,心里嘀咕着这料子或许能改件小褂子。她一时兴起,竟当着僧人的面,把袈裟披在了自己身上,还得意地转了个圈,笑道:“你看,还挺合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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