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州魏塘镇的日头,总带着股子黏糊的热。街面铺着青石板,被经年的脚步磨得发亮,孙拱家的杂货铺就开在街口,门楣上挂着块褪了色的"孙记"木牌,风一吹,旁边拴着的铜铃就叮铃铃响。
谁都知道孙拱家有只猴。那猴是三年前从南边来的货郎手里买的,通身黄毛,就脸盘子中间有道白纹,像沾了撮面粉。刚来时瘦得像根柴禾,孙拱的婆娘顾氏心软,每日里偷着从灶上摸块饼子,掰碎了喂它,没半年就养得油光水滑。街坊常打趣,说这猴通人性,见了孙拱就作揖,见了顾氏就转圈,尤其跟顾氏亲,她走哪,那猴就颠颠地跟哪,尾巴卷着她的裤脚,活像个跟屁虫。
出事那天是六月廿三,正是"晒红节",镇上人都忙着把被褥搬到河滩去晒。顾氏傍晚收了东西往回走,路过桥头那棵老槐树时,瞥见小猴蹲在树杈上摘槐米,尾巴勾着枝桠荡秋千。她笑着喊了声"下来",旁边看桥的小童听见,赶紧放下手里的石子,颠颠地跑过去想把猴抱下来——这猴平时跟小童也熟,常抢他手里的糖吃。
谁知那猴没像往常一样扑过来讨食,反而"吱"地叫了一声,蹿得比箭还快,三两下就跳到顾氏跟前。顾氏刚要伸手摸它的头,那猴突然往前一扑,爪子抓住了她的衣襟,尾巴竟顺着裤腿往上缠,嘴里发出呜呜的怪响,眼睛直勾勾盯着她,那眼神跟平时的机灵劲儿完全不同,透着股让人发毛的**。
"作死的畜生!"顾氏吓了一跳,猛地推开它。小猴被推得打了个趔趄,却不肯退,反而又扑上来,爪子乱抓,竟想去扯她的裙角。顾氏又气又怕,想起街坊说过野猴的混账事,脸腾地红了,扬手就给了它一巴掌,"还敢没大没小!"
旁边的小童也看傻了,反应过来后捡起地上的树枝去赶,那猴却跟疯了似的,绕着顾氏转圈,嘴里的呜咽声越来越急,爪子好几次差点挠到她的胳膊。顾氏又羞又怒,对着刚走过来的自家仆役喊:"给我打!往死里打!"
仆役是个老实人,平时见这猴挺乖,本不想下手,可架不住主母发威,只好捡起地上的细竹鞭,照着猴身上抽了下去。"啪"的一声,黄毛立马沾了道红痕,小猴"嗷"地叫了一声,却没跑,反而抬头瞪着顾氏,眼神里竟有点怨毒。仆役心一横,又抽了几十下,直到猴的背上渗出血珠,瘫在地上直喘,这才停手。顾氏余怒未消,指着它骂了句"白眼狼",转身快步回了家,连小童递过来的槐米都没接。
孙拱晚上回来,听顾氏说了这事,还笑她小题大做:"不过是畜生犯浑,打一顿就懂事了。"顾氏却心里发堵,总觉得那猴的眼神不对劲,让仆役把猴关到后院的柴房里,还特意用铁链锁了腿。
夜渐渐深了,镇上的灯一盏盏灭了,只有孙拱家的正屋还亮着。顾氏躺在里屋的凉榻上,翻来覆去睡不着,窗外的虫鸣聒噪得很,她总想起傍晚那猴的眼神,像团火,烧得人心里发慌。约莫三更天,她刚迷迷糊糊要睡着,突然听见"咯吱咯吱"的响声,像是有人在用指甲刮窗棂。
"谁?"顾氏猛地坐起来,心里一紧。这时候镇上早没人走动了,莫非是白日里没尽兴的小贼?她推了推身边打呼的孙拱,对方嘟囔了句"别瞎咋呼",翻个身又睡死过去。
响声还在继续,而且越来越响,像是有东西在用爪子扒拉木窗的插销。顾氏咬着牙摸起床边的油灯,心里默念着"别慌",一步步挪到窗边。就在她伸手要去拔插销的瞬间,"哐当"一声,窗棂突然被撞开一道缝,紧接着,两只毛茸茸的爪子伸了进来,带着股腥臊味,一把抓住了她的胳膊!
那爪子尖利得很,指甲几乎要嵌进肉里,顾氏吓得魂飞魄散,"啊"的一声尖叫还没喊完,就觉得天旋地转,眼前一黑,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外屋的孙拱被尖叫声惊醒,摸起枕边的旱烟杆就冲了进来,嘴里喊着"怎么了"。里屋一片漆黑,只有油灯滚在地上,火苗舔着桌腿。他赶紧划亮火折子,就着光一看,顿时头皮发麻——顾氏躺在地上,脸色惨白,人事不省,而窗外,那只黄毛猴正蹲在窗台上,两只爪子还死死扒着顾氏的胳膊,眼睛在暗处闪着绿幽幽的光,像只刚从坟里爬出来的恶鬼。
"孽障!"孙拱气得浑身发抖,抄起墙角的扁担就往窗外抡。那猴反应极快,松开爪子蹿了出去,动作快得像道黄影子。孙拱顾不上追,赶紧抱起顾氏,她身子软得像没骨头,嘴唇发紫,怎么喊都没反应。
"快来人!快来人!"孙拱的喊声撕破了夜的寂静,仆役、丫鬟全被吵醒了,拿着灯笼、棍子涌进来。有人去请镇上的老大夫,有人举着灯照顾氏的脸,乱作一团。老大夫赶来时,顾氏的牙关咬得死紧,好不容易撬开嘴灌了药,折腾到天快亮,她才哼了一声,慢慢睁开眼,眼神直勾勾的,半晌说不出话,只是一个劲发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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