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州城里的李纶,是个出了名的"方外迷"。家里的客院常年住着些云游的道士、挂单的和尚,有时甚至还有披头散发的术士——旁人躲都来不及的角色,他却奉为上宾,每日里陪着喝茶论道,聊得晚了,还会拉着人同榻而眠。夫人总笑他:"你这哪是居家过日子,分明是开了家'方外招待所'。"
那年深秋,客院来了个姓李的秀才,自称从嵩山来,没带行李,只揣着本磨破了角的《南华经》。这人长得清瘦,颔下留着三缕短须,说话时眼神总往天上飘,透着股桀骜不驯。李纶与他聊起《黄庭经》,本以为对方只是个寻常读书人,没成想李秀才对道家丹术、阴阳五行的见解,竟比府里供奉的道长还透彻。
"相见恨晚!"李纶拍着大腿,当即把人留了下来,辟了最宽敞的西厢房给李秀才住,每日里好酒好肉伺候着。
这李秀才确实"尚气不检"。有回在酒肆与人猜拳,输了不认账,对方骂了句"野道士装秀才",他抬手就把人揍得满地找牙,还折了人两颗门牙。捕快赶来时,他正蹲在门槛上,用沾着血的手指翻《南华经》,一脸满不在乎。
"李兄!你这是要闹翻天啊!"李纶闻讯赶来,满头大汗地给捕快塞银子,又飞奔到府衙,求府帅薛公弼通融。薛公弼是个爱才的,听说是李纶的门客,又念着李纶祖上有功,便摆摆手:"罢了,让他赔点医药费,下次管住些。"
李纶把人领回来,气得吹胡子瞪眼:"你就不能收敛点?真要吃了官司,我可救不了你第二回!"李秀才倒好,往廊下竹椅上一躺,跷着二郎腿哼小曲:"那种俗人,满嘴喷粪,不打留着过年?"
自那以后,李秀才倒真不常出门了,每日在西厢房里捣鼓些瓶瓶罐罐,有时屋里会飘出硫磺味,有时又冒出淡淡的异香。李纶好奇,问他在做什么,他只说"玩些小把戏"。
转眼到了寒冬,福州难得下了场雪,屋檐下挂着冰棱子。李纶裹着貂裘还觉得冷,李秀才却依旧穿件单衣,在院里练剑。可这天傍晚,他竟破天荒地走进正屋,搓着冻得发红的手:"有火吗?烤烤。"
李纶愣了一下,赶紧让仆人生起炭炉。两人围炉而坐,炭火烧得正旺,映得李秀才的脸发红。"你整日研究炉鼎之事,"李秀才突然开口,眼神落在炉边烤着的烝饼上,"真摸到些门道了?"
没等李纶回答,他冲门外喊:"拿烝饼来!"仆人端来一盘刚出锅的烝饼,热气腾腾的。李秀才拿起一块,慢悠悠地嚼着,嚼到没滋味了,就把渣滓吐在手心,搓成四个小团。
"看好了。"他拿起炉边的铁箸,用饼渣反复擦拭,随后"哐当"一声扔进炭炉。炭火"噼啪"炸开,红焰腾起尺多高,映得两人脸上发烫。片刻后,李秀才用铁钳夹出铁箸——原本乌黑的铁箸,竟断成两截,断裂处闪着银白色的光,沉甸甸的,竟是白金!
李纶惊得差点把手里的茶盏摔了:"这、这是......点铁成金?"
李秀才瞥了他一眼,嘴角勾起一抹笑:"小玩意儿罢了。"他想起什么似的,又说,"你前阵子说得了小郗先生呵过的石烝饼,宝贝得跟什么似的......"
"难道那是假的?"
"真假倒不必论,"李秀才嗤笑一声,"不过是些粗浅手段。真要论起来,我倒能给你些黄澄澄的东西。"
李纶的心跳瞬间快了半拍——黄澄澄的,不就是黄金吗?他张了张嘴,想求,又觉得太露骨,脸憋得通红。
这时,李纶五岁的小儿子李诜之跑了进来,穿着虎头鞋,摇摇晃晃扑到李纶怀里。小家伙刚学会说话,指着李秀才喊:"秀才叔叔,变戏法!"
李秀才被逗笑了,招手让诜之过来。小家伙不怕生,伸出胖乎乎的胳膊,手腕上戴着个银扼臂(银手镯)。李秀才拿起扼臂,往嘴里沾了点唾沫,在银器上反复涂抹,随后扔进炭炉的余烬里。
"数到三。"他对诜之说。
"一、二、三!"诜之奶声奶气地喊。
李秀才夹出扼臂,原本锃亮的银器,竟有一半变成了金灿灿的黄色,在炭火下闪着光。诜之拍手笑:"金的!变成金的了!"
窗外的黄菊经了霜,早已枯槁。诜之跑过去折了一枝,举到李秀才面前:"叔叔,变花!"李秀才接过枯枝,放在嘴边轻轻呵气,指尖拂过干枯的花瓣。不过片刻,枯枝竟抽出嫩芽,绽放出金黄的菊花,香气清幽。
李纶看得目瞪口呆,半晌才喃喃道:"李兄,你这本事......"
李秀才没接话,把菊花递给诜之,眼神却深邃起来。
过了几日,李纶实在按捺不住,趁着两人对弈时,小心翼翼地问:"李兄前些日子说的'黄者'......"
李秀才落下一子,抬眼看他,眼神里带着点嘲讽:"贪心起来了?"他放下棋子,起身从怀里摸出个油纸包,打开是块红得透亮的饼状物,"道不成,先看看这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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