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天说变就变。
刚才还晒得人睁不开眼,这会儿西北风裹着乌云往村里压,势头来得猛。苏瑶在药厂土灶上用小火煮板蓝根,药香混着柴火烟味飘满屋子。
她用木勺搅着锅里的褐色药汁,忽听院外老槐树“哗啦”响得厉害,动静大得像有人使劲摇树枝,连窗户纸都跟着颤。
“娘,你快看天上!”陆星辰举着本湿漉漉的实验记录本冲进来,纸页上的字迹被雨点子洇得发蓝,“刚才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变脸了?”苏瑶往窗外瞥了一眼,豆大的雨点砸在窗纸上,溅出一个个暗黄的泥印子。
风裹着雨丝斜扫进来,打在胳膊上凉飕飕的,让人忍不住缩脖子。她心里“咯噔”一下,丢下木勺往温室跑。
药厂到温室不过百十米,雨点已密得像帘子,没跑几步,头发和衣服全湿透,贴在身上冰凉。温室的帆布被风撕起一道口子,压角的石头翻着跟头,“咕咚咕咚”砸在泥里,眼看要被吹跑。
“苏瑶!”陆战野的声音从雨幕里钻出来。
他刚从部队回来,军绿色雨衣被风吹得鼓鼓的,手里攥着粗绳子,“快帮忙拽帆布!”他已冲到温室边,用肩膀顶着变形的竹竿,脸憋得通红,呼吸都变粗了。
苏瑶扑过去抓帆布一角,冰凉的雨水顺着脖颈往怀里灌,冻得她打寒颤。帆布被风扯得死死的,力道大得像要拽断胳膊。
“星辰!搬石头压边角!”她喊得声嘶力竭,声音刚出口就被风雨吞了大半,只能靠手势让儿子明白。星辰应了声,转身往墙角跑。脚下的泥地被雨水泡得稀软,每走一步陷半只脚,拔出来都费劲。
他搬起块拳头大的石头往回跑,刚到帆布边,就被狂风掀得打趔趄,石头“啪嗒”掉在地上,泥水糊了满脸,眼睛都快睁不开。“别管小石头!搬那边的青石墩!”陆战野吼道。
他的军帽早被吹飞,头发湿贴在额头,军装上的“八一”字样泡得发暗。那些青石墩是盖温室时特意找的,每个几十斤重,平时得两人抬,这会儿只能靠星辰拼劲扛。苏瑶死死拽着帆布,指节用力得发白,手心勒得生疼。
风像股看不见的劲,一次次撕扯帆布,她胳膊快断了,可一想到里面刚缓过来的小苗,又咬牙挺住。雨水顺着脸颊淌进嘴,又苦又涩。
这时,一个模糊身影从雨里钻出来,怀里抱着黑乎乎的东西,深一脚浅一脚往这边挪。走近了才看清是苏婉,她没穿雨衣,粗布褂子湿透贴在身上,怀里抱块磨盘大的石头,泥蹭了满身,却没松劲。
“娘,我来帮忙!”她的声音被风吹得七零八落,苏瑶好容易才听清。
苏婉跑到帆布边角,把石头往地上一墩,“咚”得震得地面颤,然后用肩膀顶帆布:“风太大,得再找石头压,不然帆布要吹跑!”她的头发乱贴在脸,分不清雨水还是泪水,眼神却很足。苏瑶愣了下,赶紧喊:“战野,你跟婉丫头搬石头!我和星辰先拽着!”
陆战野应了声,跟着苏婉往村头石碾子跑,身影很快被雨幕吞没。没一会儿,帆布又被狂风掀起一块,露出小苗田。苏瑶看见几株慢苗的叶子被
雨打卷,心疼得不行,赶紧腾出只手拽帆布。
可风实在大,她没抓紧,帆布“呼拉啦”掀起大片,雨水瞬间浇在苗上,嫩叶都蔫了。“娘,我来!”星辰扑过去按帆布,小小身子快被风吹起来,却死死按住不放,胳膊都在抖。
苏瑶赶紧用绳子缠竹竿打活结,可绳子太滑,刚系好就松。她急得直跺脚,瞥见星辰掉在地上的实验记录本,赶紧捡起来撕成条,混着绳子缠。纸条吸了水,居然比单纯绳子牢,总算固定住帆布。
陆战野和苏婉扛着半截石碾子回来,两人脸憋得通红,脚步踉跄,每走一步都晃。“快!压那边!”陆战野喊着,和苏婉一起挪石碾子。石碾子太重,刚落地就陷进泥,溅了他们一身泥点子,总算压住鼓起来的帆布。
“还有那边!”苏婉指另一处鼓起来的地方,转身要再搬石头。
苏瑶拉住她:“别去了,太危险!”苏婉却摇头甩开她的手,冲进雨里:“苗不能有事,好不容易才长起来的!”声音不大,却透着倔劲。四个人扯着帆布,谁也没松手,怕一松就被吹上天。
雨水淌满脸颊,衣服湿得像冰,可没人说要躲。风一阵阵刮,帆布“哗哗”响,像在喊救命,可在四人合力下,总算没再掀大口子,慢慢稳住了。
不知过了多久,风小了,雨点也稀了,天地间没那么混沌。
苏瑶松开手,才发现手指僵得打不了弯,胳膊酸得抬不起来,只能轻轻揉着缓解。她往温室里看,苗田虽湿,大部分苗没被直淋,新叶还舒展着,心里悬着的石头总算落了地。
“都进来歇歇。”
苏瑶往温室挪了挪,里面的泥土混着青草味,比外面暖和。
陆战野找几块干土块垫着,让大家坐下。星辰掏出泡软的玉米饼,分给每个人:“早上娘烙的,还能吃,填填肚子。”苏婉没接,悄悄蹲在苗田边,轻轻拂去慢苗叶子上的泥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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