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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爸常说，出来混，总是要还的。”
“现在爸爸走了，这是他的命，这是他要还的。”
空旷的议事大厅里，金碧辉煌。
倪永孝坐在主位，戴着一副金丝眼镜，温润如玉，精明强干，作一副标准的上流精英打扮。
看到这张脸，就能满足对一个优秀继承者的所有幻想。
在他面前坐着两排黑压压的人群。
一列是他的各类亲戚。这些人在年轻时曾随着倪坤打天下。但是因为各种原因，诸如年龄、能力等等，陆陆续续退出了核心的决策序列。
但是现在倪坤死了，倪永孝需要他们给自己站台，提供法理上的地位，这就叫众望所归。
而另一列，则是现在倪家的实权堂主：国华、甘地等等，一共五个人。
这五个人合在一起，掌控了倪家大大小小的销售渠道。可以说整个港岛三分之一的毒粉，都是通过这五个人散出去的。
放在外界，绝对算得上叱咤风云的一方大佬，但是现在只能安安静静地坐在这里，盯着眼前的这个年轻人，缓慢而又沉重地讲述着他的理念。
有趣的是，在这两类人中的任何一个，都没有人敢出言打断倪永孝的话，也没有人安慰，更没有任何悲戚的神色。
反而极其严肃，眼神中深藏着一丝疑惑和恐惧。
所有人都知道倪坤被人暗杀了。作为他的儿子，是绝不可能轻易放下这件事。
甚至不是他儿子孝不孝顺的问题，而是这个儿子想坐稳这个位置，就必须给他父亲复仇。
这是孝道，也是规矩。
一个连自己父亲的死仇，都不在意的人，谁还敢跟他？
人心散了，队伍可就不好带了。
倪永孝没有说太多东西，甚至显得风轻云淡。
既没有提出来他要复仇，更没有说以后的组织安排，要如何更改。
他只是简短地通告自己父亲的死讯，感谢各位来这里吊唁。
最后，倪永孝是淡淡的提了一句：
“再过七天，就是我爸爸的头七，我要大办特办，希望各位能赏脸。”
言罢，倪永孝直接就起身，径自离去，毫不拖泥带水。
倪永孝这副不按常理出牌的做派，让在场的所有人，都有些摸不着头脑，频频对视。
到底是谁动的手？
大家混迹江湖这么多年，一件事情什么味道，都看得出来。
倪坤是被自己人杀死的，这绝不是外人能做得出来。
那么接下来的问题就是，是谁杀的？
以及倪永孝要怎么做？
立威，就要杀人。
大家心里都清楚，今日在场中的某一位，或者某几位，注定要死。
……
另一边，倪永孝坐上了回家的车，身旁是他爹留给他的心腹保镖。
默默望着窗外飞驰的霓虹，倪永孝淡淡道：
“查的怎么样？”
“二少爷，都查过了。应该就是自己人下的手。调查了当时所有的街坊邻居，还有在外围布防的保镖小弟等等，都没有看到那个杀手的痕迹。”
“只有当时在坤叔身边的那几个人看到了，就是一道瘦削的人影，是个青年男子，上来喊了一声就直接开枪，打完就跑没影了。”
倪永孝的眼神无悲无喜，说不上是愤怒还是其他。他似乎陷入了一种前所未有的超然状态，让他的心情格外的平静，平静得像冰冷坚硬的机械：
“罗继，你跟爸爸多久了？”
酷似乌鸦的男人沉默片刻，眼神中透露出一种奇异的冷漠：
“三年。”
“三年啊。”
闻言，倪永孝似是感慨，又像是在吟诵悼词。
“三年，三十六个月，一千零九十五天，两万六千二百八十个小时，一百五十七万六千八百分钟，九亿四千六百零八万秒。”
“罗继，你跟我父亲这么久，你觉得我父亲是个什么样的人？”
罗继沉默了很久，却只憋出了一句话：
“坤叔对我很好。”
“那你说，他这么好的一个人，被自己人背叛了，被自己人杀掉了，我该不该报仇？我该做到什么程度？”
倪永孝似是垂问，似是探寻什么。
罗继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缄默：
“二少爷，节哀。”
倪永孝终于看了罗继一眼，却又迅速的收回眼神，似乎已经确认了什么。
他不再追问。
沉默的回到家。
一进别墅，大堂已经装扮成灵堂，佣人们来来往往，不知道在忙些什么，竟显得格外热闹。
灵堂正中，摆着一具棺椁，没有合盖。里面躺着一具残缺的尸体，面色狰狞，似乎在生前是遭受过某种折磨，在极致的痛苦中被迫迎接死亡。
倪永孝默默注视着他父亲的尸体，沉默的像一具雕塑。
仔细看了片刻，倪永孝似乎觉得不妥，从身上脱下外套，走上前盖在尸身上，
似乎这样，父亲就没这么冷了。
又注视了一会儿，倪永孝又俯身抱着父亲的头，手中一沉，险些拿不住，轻轻摆正了位置。
做完这一切，倪永孝不知道还能为自己的父亲再做什么，只好退回椅子上坐着，就这么沉默的注视着自己父亲的尸体，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倪永孝一夜未睡。
……
第二天一大早，灵堂里越发热闹起来。
倪永孝的哥哥、姐姐、妹妹、弟弟们都从国外飞回来了。他们个个面带倦容，拖家带口。
眼神里都是血丝，哭天喊地的冲进灵堂，望着自己父亲的尸体，号啕大哭，愤怒至极，吵吵闹闹了一个上午，才堪堪休止。
在这期间，倪永孝就像一个雕塑一样，冷漠的看着这一切，看着他理论上至亲的亲人们。
等到晚上的时候，倪永仁也回来了。
倪永孝终于露出一丝笑容：
“阿仁回来了。”
“爸爸死了。”
“……我听说了。”
倪永仁像是被烫到了似的，避开了倪永孝的眼神。一时间，心乱如麻。
往日里、往年间，赌咒发誓也好，痛哭流涕也好，那些年少时的恨意，在这一刻却如残烛，迎风将散。
隐隐间，倪永仁意识到，在这个世上，又冷漠了一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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