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逐渐被冰冷的河水吞噬,林啸宇到底还是高估了自己这具年近五十的身体,在将落水小孩推上岸之后,便彻底被冰冷的河水吞噬了。
眼皮沉重得像坠了铅块,他用尽全身力气,终于撬开了一条细缝。
模糊的光影首先涌入视线,那是一盏早就被淘汰的煤油灯,玻璃罩子被熏得发黑,豆大的火苗晕开一团昏黄的光晕,在天花板上投下摇曳的影子。
灯下是张暗红色的老式木桌,桌面斑驳掉漆,正趴着一道单薄而又瘦弱的身影。
空气中飘着劣质烟草、柴火灰和旧棉絮混合的味道,熟悉得让林啸宇鼻尖发酸,这是他记忆里老家独有的气息。
他僵硬地转动脖颈,土坯墙上糊着的报纸早已发黄,农业学大寨的黑体标语被岁月磨得模糊,却仍能看清字迹。
最让他心头一震的,是墙上挂着的彩色挂历——印着戴红领巾的姑娘和拖拉机图案,右下角的日期赫然是:一九八零年,三月十五日!
他猛地朝自己双手看去,映入眼帘的是一双少年人的手。
指节不算粗大,掌心虽有干农活磨出的薄茧,却充满年轻的活力,绝不是那个被生活磋磨三十几年、关节变形、满是油污的中年维修工的手!
前世,为了拿钱给爹娘办理后事,他被逼着把家里所有的田都让了出去,最终只能靠捡垃圾艰难维生。
所幸他在机械方面有天赋,拿捡来的垃圾瞎鼓捣,竟然无师自通,鼓捣出了一手修家电的本事,也算是有了谋生的手段。
只是林啸宇的好日子还没开始过,就因为高估了自己的体力,在救人的时候沉下了水,
再睁眼时,看到的便是眼前这些熟悉而又陌生的光景。
“我不是为了救那个落水的小孩儿淹死了吗?”
这时候他才发现自己正浑身湿漉漉的躺在床上,汗水之多,仿佛刚从水里被捞起来一般。
或许刚才那姐姐病死,爹娘累死,自己蹉跎半生,靠门维修手艺勉强过日子的生活不过是一场噩梦?
就在这时候,似乎觉察到林啸宇苏醒的动静,趴在桌上休息的林晓芸猛地抬起了头,慌忙将一碗水送到了他嘴边:
“弟弟,你可算是醒了。”
“你这一烧就是三天时间,差点把我们吓死,爹甚至都说要偷偷去找村里关着的的周老太了。”
林晓芸的声音温柔里又带着些许气虚,却让林啸宇如遭重击一般,愣愣的看着她的脸。
这是一个约莫十**岁的少女,穿着洗得发白的蓝布褂子,袖口和肘部打着两块明显的补丁,灰布裤子也短了一截,露出脚踝。
少女身形单薄得像片柳叶,面色有些蜡黄,却难掩清秀的眉眼,两条粗黑的麻花辫垂在肩头,发尾还沾着点灶灰。
手里端着个豁了口的粗瓷碗,碗里是半碗清澈得能照见人影的水,正是林啸宇的姐姐林晓芸!
现在的林晓芸虽然还没被肺痨拖垮、没被饥饿折磨得只剩骨头,但那中气不足、单薄瘦弱的模样,隐约间,竟然跟林啸宇噩梦中病逝的姐姐重合在一起!
梦中的场景再现,那是一间老旧的泥坯房,姐姐躺在简陋的木床上,颧骨高耸,
原本清亮的眼睛只剩下空洞,瘦得只剩一层皮的手紧紧抓着他,声音微弱得像风中残烛:
“小宇……别怪自己……是姐没福气……爹娘太累了……让他们歇歇吧……”
随后便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猛地摇了摇头,林啸宇忙安慰自己,那是噩梦,不真实,全是假的,猛地喝了口水,却被呛的差点连肺都咳出来了。
连忙给林啸宇拍了拍胸口,见他总算是停止了咳嗽,林晓芸这才心疼的说:
“小宇,你咋喝个水都那么不小心?”
林啸宇的声音瞬间哽咽,喉咙像是被棉花堵住,千言万语最终只化作这一个字:
“姐……”
他贪婪地盯着姐姐的脸,生怕一眨眼,眼前的身影就会像前世那样,在病床上一点点失去生气,最后连他递过去的水都喝不下。
“咋了?烧迷糊了?还没睡醒呢?”
林晓芸把另外一只碗轻轻放在林啸宇身前,声音压得很低,
“快吃吧,偷偷给你留的,桌上还有个窝头。”
她说着,下意识地揉了揉自己的胃部,眉头微微蹙起,嘴角却还挂着笑,生怕被他看出异样。
这个细微的动作,像一根针狠狠扎进林啸宇的心!
他记得清清楚楚,前世姐姐就是从这时候开始胃痛,一开始只是忍忍就过,后来疼得直冒冷汗,也舍不得花钱去看,
直到最后咳血住院,医生才说长期饥饿和劳累已经把胃熬坏了,连带着肺也出了大问题!
姐姐走后,爹娘的身体也受到了影响,加上日日夜夜的辛苦劳作,最终连四十岁都没活到,便撒手人寰。
“小宇……爹娘最不放心的就是你,我们走了,让你一个人要咋过啊……”
不行,就算是噩梦,那也是对自己的警示,自己必须做点什么,改变梦里那可怕的一切。
现在是八零年三月十五日!
距离姐姐第一次咳血,还有整整一年!
距离爹娘在秋收时被累得双双病倒,还有七年的时间!
紧迫感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缠紧他的心脏。
时间不多了!他必须尽快行动!
首先要做的,就是分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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