摩根说自己想染白头发并不完全是开玩笑,霍普的白发让摩根博士有些许好感,而除了白发之外,摩根博士还能从霍普身上感受到一些特殊的气质。
摩根博士感觉霍普是个特殊的人,这是一种直觉,他喜欢特殊的人,而霍普杂乱头发下的脸又年轻到有些稚嫩,摩根博士其实才二十七岁,尚且属于年轻人的范畴,年轻人对年轻人充满好感,所以他愿意借着上课和霍普聊几句。
而从另一方面,摩根博士最开始将霍普当作一个普通的参观者——特殊也只是相对而言,作为密斯卡托尼克大学最年轻的副教授,摩根博士随时都会见到特殊的人。
这样看,霍普和那些因为好奇而走进来的校外人士没什么不同。只要他不影响其它人学习,摩根博士很乐意讲台下多一个人。
直到摩根博士讲颠茄时。
摩根博士特意将颠茄拿出来讲,只是为了活跃课堂气氛,这是一场公开课,并不需要讲太深刻。
所以他既没有说颠茄的毒性,也没有提及颠茄的药用价值。而是以讲故事的口吻说:许久之前,王国的贵妇人们会将颠茄汁滴进自己的眼睛里,这样,她们的眼睛就会变得像是在发光一样。
然后他为了保持课堂互动,随口问有人知道为什么现在没人用了吗……
虽然是问‘有人知道’吗,但他最开始是直接看着霍普说。
他只需要让霍普说不知道就可以了。
可摩根博士说到一半突然想起不对,颠茄的副作用是让人视力下降,而霍普视力不好,他这样问会有歧视白化病的嫌疑,也可能会使对方心里不舒服。
于是他中间生硬转折,从看霍普转为看全体同学。
摩根博士以上的心路历程霍普当然是不知情的。他在想‘王国的贵妇人’究竟是在哪个王国,是海克斯王国还是其它。
摩根博士问完后,有学生举手说会让人眼睛坏死,这是最接近真实答案的一个,最大胆最敢猜的学生则回答说会染上性病。
霍普知道这是合理的,因为来上公开课这种科普课程的人,当然不会包括专业课学生,一群对药物学毫无了解的人只能瞎猜。
于是霍普举手了,他在《普通草药收集》上看过这一段——他后来才知道像他这种旁听生是不能举手回答问题的,但当时没人在意。
“颠茄汁液会让瞳孔散开。”霍普说:“而瞳孔散开会让贵妇人们什么都看不清,效用会持续七八天。”
他丝毫不感觉冒犯地自嘲说:“那时候她们的视力会比我还差。”
摩根博士看着霍普眼睛发亮,当即表示这就是正确答案,并装作没听见霍普的自嘲,然后张口阿托品闭口副交感神经,让所有人兴致缺缺,不愿再听有关‘颠茄’的事情。
坐霍普旁边的男生靠过来,好奇地小声问:“你能看清黑板上的字吗?”
霍普同样小声回应:“勉强能,有些模糊,但还可以辨认出来。”
“呵,女人。”清晰了解使用颠茄汁液的后果后,男生感叹。
男生说他叫杰弗里,霍普犹豫了一下,说自己叫洛夫。
两人的交谈刚刚开始就面临挫折,因为摩根教授在霍普回应杰弗里的同时,敲了敲杰弗里的桌子。后面的人当然可以随便说话,但这里是第一排,摩根博士能够听到。
霍普认为只敲了杰弗里的桌子,是因为自己没有桌子。
所以当霍普以旁听生的身份被摩根博士提问时,霍普以为这是对自己窃窃私语的报复。
“根据草药的不同,提取有效成分的方法也不同,比如一些药品就必须使用酒精浸泡。”摩根博士说:“所以,洛夫先生,你知道常用的制备方法有几种吗?”
把酒精先告诉我,是怕我猜不到吗……霍普在心中回忆了一下,然后回答:“以热水浸泡获得的茶剂,以酒精浸泡获得的酊剂,煎煮获得的汤剂。”
“非常准确。”摩根博士说。
从这个问题开始,事情就发生变化了,摩根博士开始讲述一些更深入的东西,并继续提问霍普。
在公开课最后半个小时里,摩根教授先后提问了霍普‘酒精浸泡的替代品’、‘毒麦的作用’、‘液体制剂和固体制剂的区别’、‘列举几种用于堕胎的草药’、‘药剂师调配药物的标准’……
从霍普成功回答第三个问题开始,学生中开始有人为霍普欢呼,随后越来越多。
霍普怀疑他们实际上根本就听不懂,而只是照着摩根教授的语言来行动:
每当摩根教授说‘这是对的’,他们就会‘呜呼!洛夫!’,而如果摩根教授说‘很可惜’,他们就会‘哎~’
他们说‘哎~’的时候比较少,大多都是摩根博士询问一些现代制药标准时,霍普得到的知识里并没有这一部分,好在摩根博士在这方面的提问越来越少。
等到最后十分钟,摩根博士的提问已经完全不在讲课中掩饰了,而是变成了一个接着一个,学生们也已经不再在乎公开课,一些人窃窃私语,大概是在下注,赌霍普的正确率。
霍普想起了看门人的告诫:‘你这样进去,一定会成为焦点’
原来不仅仅是说他的衣着和白化病。
当一个人穿着学士服时,无论他说出什么话,人们都会认为本该如此,但如果一个乞丐写了一首诗,无论质量,所有人都会惊叹。
学生们在一个几乎是衣衫褴褛的家伙身上,看到了一点点知识的光芒,这种反差感让所有人都变得狂热起来。
离下课还有五分钟时,摩根教授问:“如何降低死藤的毒性?”
这个甚至不需要《普通草药收集》,霍普回答:“使用蜂蜜水或者天星麻。”
霍普回答十分果断,他身后的学生已经准备好欢呼,但摩根博士没有说话。
由于一直没有答复,气氛逐渐变冷,所有人都看着摩根博士,几个赌了霍普答不出来的学生小声问是不是错了。
这个年轻的教授托着下巴,然后说:“天星麻是对的,昨天我刚试过……但我还没用过蜂蜜水。”
霍普吞了口唾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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