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雪了……
陈同的哭影伴着雪影,被连夜投入了大理狱。
周仕丹和公主彻夜未眠,一大早就踩着大雪打到了上阳宫。
徐少卿裹着大氅,被雪片般的卷宗掩埋。
而李值云,则决定好好睡上一觉。她搂着小豌豆,一直睡到了转天晌午。
师父不起,豌豆也不起,虽然醒了,在被窝里喵喵叫,也要赖床呢。
来送午饭的女吏轻轻叩门:“该起了,午时了。”
里头不应。
直到说,下大雪了,可以堆雪人了,小豌豆才咻地坐起了身,“真的吗?真的吗?”
兴奋地跳下了床,一拉窗帘,漫天的清冽雪气便扑面而来。
放眼一瞧,天地皆白,就连枯树枝,都裹上了厚厚的一层白雪。一切,都变得肥美可爱起来。
李值云哼了一声,一点点钻出被子,靠在那床头上,依旧是困意缱绻,慢悠悠的拖着绵羊音说道:“豆子,喂师父吃饭。”
小豌豆:?
女吏把饭食搁在了床头柜上,笑着出去了。
李值云揉了揉脸:“养个崽子,就是用的,考验你孝心的时刻来了。快点,我数到三。”
小豌豆瘪了瘪嘴,开始给师父喂饭,在心里头嘀咕道,师父也忒懒了。
“你崽子嘀咕什么?”
“没,没什么……”
“哼,”李值云邪魅一哼,“今后呀,只有师父能罩着你了。所以,你要把师父伺候好。你的陈姨姨,已经下狱了。”
小豌豆樱口圆张,好生吃惊:“啊?为什么呀?就算是官员犯错,不也是先羁在衙里,等候查问吗?”
“她的错,已经是铁证如山了。”
“是在她家里发现了什么吗?”
“对,一双女鞋,一封信。这双女鞋,刚好六寸,正是缝头铺中提取到鞋印的那一双。而这封信,不仅是信,更是一封战书,诚邀我等于后日晚上,兴庆宫开战呐。这回的矛头,应该是对准陛下了。”
“宣战啊。”
小豌豆忽闪忽闪眼睛,“他该报的仇不是都报完了吗?还有什么好闹的。”
小豌豆这话,突然叫李值云精神起来:“嗯?你崽子说什么?”
小豌豆眼神无辜,耸了耸肩:“不是吗?梁王家基本死绝了,公主和周仕丹也被推到了风口浪尖上,永远有摆脱不掉的污点了。是,王姐姐的最终判决,是陛下圣裁的,小侏儒可能也恨陛下。但是,我觉得他应该不会对陛下下手。”
“为什么?他不是为爱而战,不惜一切代价么?”李值云认真发问。
小豌豆坏坏一笑:“师父想听我的观点,就先给我捏捏肩吧。”说话就转过身去,把后背对着师父,还晃了晃身子。
嘿,这熊孩子!
李值云用力的捏住她的小肩膀,直捏的呱呱乱叫:“还捏不捏了?捏不捏了?”
小豌豆疼的龇牙咧嘴,却是嘴硬:“舒服!师父爱意凶猛,好生舒服!”其实一张小脸,都快要憋成猪肝色了……
李值云哈哈大笑,觉得跟孩子有来有往的,颇为有趣。
捏完了肩,这崽子居然不说了,只是喊道,“师父中计了,中计了。”随后,拔腿就跑。
李值云喊了她两声,没回来,只好作罢。
这厢,小豌豆一口气跑到了空阔的跨院里,这才猛地在雪中刹住脚步。
登时,还有两滴痛泪落下。
小侏儒,他太可怜了。
他根本就不会到兴庆宫赴约,这只不过是最后调虎离山计罢了。
该报的仇,都已经报了。至于屠龙,他才不会做呢。因为屠龙是谋反,不管成功与否,都会祸及王姐姐的家人。
最重要的是,他还要利用这点时间,带上一个人,一只猫,远走他乡,好好的过完他的下半生,不管这个人是死是活。
“好险,刚才差一点就说漏嘴……”
小豌豆在心中默叹,然后飞快地擦干眼泪。
她默默伫立在大雪之中,双手合十,为小侏儒祈祷。愿这场大雪,足以掩埋他离去的痕迹;更愿他的后半生,从此平安顺遂。
田画秋路过跨院门口,无意的看到了这一幕。
心下一惊,觉得事有反常,这便来到了李值云的房中,告了个状:“李司台,小豌豆在雪地祈祷呢,好像还哭了。属下觉得,有点奇怪。”
李值云眉头一蹙:“方才还与我又说又笑呢,怎么哭了呢。”
田画秋提眉问道:“那方才,您与她聊了什么?”
李值云道:“不过是后日兴庆宫之事。这孩子看法不同,她认为,小侏儒该报的仇都已经报了,没有必要再闹下去了。问她原因,她又不说,只跑下楼去了。然而后日,乃是冬至,陛下早已定好,于兴庆宫开办冬至宴。时下,战书已下,京城十六卫俱已严阵布防,专候这侏儒来到。”
田画秋瞳仁一颤,更是警觉起来,可是一时间,又说不准哪里不对劲。
于是,她咝了一声:“我发现,小豌豆在某个方面,比咱们厉害的多。比方说,她特别能体察案犯的心境,代入案犯的世界……”
李值云笑着:“是呀,前番在清凉观时,只有她自信无比的扒下了住持的裤子。”
“那么她的眼泪,应该是为小侏儒而流吧。又在祈祷,祈祷什么呢?”田画秋陡然睁大双眼,“天呀,她不会是在为小侏儒祈祷吧?是祈祷他事成,还是……”
李值云登时坐直了身子:“糟了!这是一出调虎离山之计!小侏儒要带着王玉衡的尸体逃了!而这个孽障,发现了还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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