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晗抬起头看向坐在一层层云阶之上的大月氏皇帝,这个男人也同时低下头与她隔着帷幕目光相接,也许是感觉到崔晗正在看他,大月氏的皇帝对着带着帷帽的女人粲然一笑。崔晗接触到对方的笑意,低下头不想再看他。
她看到大月氏的皇帝,怎么想都只会想到那个躺在病床上奄奄一息的阿勒叶。
她是国家推选出来的祭品,崔晗又何尝不是另一个国家推选出来的祭品呢?
她们周而复始的想要逃离自己的命运,却最后还是被命运推到了一个绝望的角落。她已经想明白突尔桑要做什么了,突尔桑是一个商人,没有一个商人会把自己喜欢的东西坦然的带给别人看,除非他只是高价待估。崔晗的心一点点沉下去,她想不出来有什么办法能解决面前的状况。
如果突尔桑突然发难将她作为礼物送给大月氏的皇帝,崔晗甚至没有办法拒绝面前的状况。
她只能小心翼翼的屏息等待,期望事情最好不要像她设想的那样发展下去。
站在崔晗身边的突尔桑开口回道:“哥哥,你无法想象我在沙漠里面找到了什么?”
大月氏的皇帝笑了起来,他的笑声爽朗,给人亲切感。这位情场浪子轻柔的推开怀抱里面的另一个女人,转而站了起来。
“你能找到什么东西?一块石头,还是一捧沙呢?”
突尔桑向前两步,迎接他的皇帝。
突尔桑道:“不不不,您想不到这是什么——一个西吴女人。”
一个西吴女人。
崔晗有许多大月氏的语言不能熟练掌握,但是西吴这两个字是音调读法,她能清楚的感受到下一瞬间所有目光都挪到了她的身上,包括那一位大月氏皇帝。
大月氏皇帝饶有兴致的快步走下云阶,“西吴?这个国家不是被寒江流那个狼崽子给灭了吗?”
他走到和突尔桑差不多的地方,这个时候崔晗能清楚的看清这位把寒江流称之为狼崽子的大月氏皇帝了。这个男人和突尔桑长得很像,不过更加的充满野性,他的肌肤虽然粗糙,但是呈现异常健康的小麦色光泽,他拥有茂盛的眉毛,眼窝下陷,浓睫几乎挡住了碧绿色的眸子。大月氏的皇帝也许是因为年长,蓄起了胡子,他的胡子从下巴蔓延到下颌角。
他才更像是一只野心勃勃的狼王。
崔晗下意识退了一步,惹来对方更加兴致勃勃的眼神试探。
这种眼神过于**了,对于一个帝姬来说,亡国前和亡国后她都没有受过这种眼神的骚扰。他们不敢看她,即使帝姬的美貌人人称赞,但没有人敢冒着生命危险招惹帝姬。
但现在没有人知道崔晗曾经是西吴的帝姬,而且崔晗敢打赌,如果这位大月氏皇帝直到她是西吴的亡国帝姬,只会更加狂妄。
她宁愿闭上嘴巴,免得给与自己有关的一切蒙羞。
这一边崔晗恨不得拔腿而逃,另一边的突尔桑还在为皇帝介绍:“这件事也很有趣,我从西吴那片已经被寒江流接管的土地上采办茶叶归来,却没有想到遇到了一场沙暴,沙暴之后,这个女人就出现在我的面前。”
“她很美吗?”
“和当年的那个商人之女一样貌美。”
这只不过是一种无足轻重的形容,毕竟突尔桑并没有见过那个商人的女儿,但是大月氏的皇帝要比他年长许多,他的确见过那个女人,那个漂亮的女人,像西域的月亮,又像西域的太阳。听说她死了的时候,许多人都为之而哭泣。
但是她是死在夜秦的,也是自己的选择。
大月氏的皇帝见过寒江流,他甚至有点可惜,虽然人人都觉得寒江流长相妖异,是沙漠月亮,圆月弯刀杀人不见锋芒。但是他从这位君王的脸上并没有找到他母亲的影子。
大月氏的皇帝听了自己的兄弟的一句话,更加对远处的女人充满兴趣。他脚步灵活的快步走到那个女人面前,猛地伸手就上去扯下女人带着的帷帽。后者反应不及,一下子就被扯掉了帷帽,甚至因为动作过大,将她头上的那些用于固定的地方给弄散了。
一头乌黑的墨发随着她的动作缓缓的垂下。
崔晗抬起头,与大月氏的皇帝目光相接,她清楚的从这个男人的眼里,看到自己的惊惶。
——
大月氏拥有西域最好的一块地方,它坐落在西域腹地与外界的咽喉要塞之处。
简单来说,如果有人想要攻打西域腹地,就得从大月氏过,而如果西域腹地有人想要外出从商,也得从大月氏过。他们占据着这个相当微妙的地方,并且通过祖祖辈辈的努力将这里变成了异常恐怖的一座堡垒。
没有人会试图挑战这里。
而且西域腹地以外的那些国家,异常的小,甚至到了根本聚不起来的程度。一颗沙如何和一个沙漠巨人搏斗呢?
这是显而易见的问题。
但是总是有人不信邪。
临近月中,城池外一片冷寂,沙漠不外乎就是这样的地方。白天的太阳几乎要吞噬所有的生机,到了晚上,这里就会变成另一个寒冰地狱。每到夜晚,城墙上面身披锐甲的大月氏士兵,就会三五成群的聚在火堆边上取暖。
祖先千百年的记忆告诉他们,根本没有疯子会选择在夜色下进攻。
这个时候空气中凝结着水雾,一旦触碰到人便会粘连,潮湿和寒冷与负重会把任何一个士兵拖向死亡的深渊。没有任何的莽夫会尝试在这个时候来进攻,于是相较而言,这个时候也是大月氏士兵防守最松懈的时候。他们靠在火堆边上取暖,顺便聊起来些许流言。
长长的青烟飘到空中。
一枚箭穿过长空,稳准狠的射穿正在火堆边大声说笑的一个士兵,剩下的士兵还没有反应过来,便已经被稳准狠的抹了脖子。黑夜之下,火堆跟前,一行看不见面孔的死士从东倒西歪的尸体身上掠过。
“有敌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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