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晗因疼痛交加而沉沉睡去,寒江流却硬撑着不敢睡。
他疑心崔晗身子发烫,脸色又姣白,是发热的前兆。若真是在这荒郊野岭里面发热起来,又无药医治,拖个两天,任是大罗神仙在此也不能说救人性命,更别提此刻外头追兵围堵,不知道要拖到什么时候。
寒江流将怀里的帕子取出来沾了些水,搭在崔晗的额上。
但这效果杯水车薪,后半夜崔晗还是发热起来。
的确是太勉强了。她从小看起来便不像吃苦的人,又摔了腿又被冷水冲,怎么会不生病呢。寒江流将滚烫的身子抱在自己怀里,又伸出手别住崔晗不住挣扎的手。崔晗像是梦到了什么可怖的事情,脸上恐惧不已,一直在动个不停。
她紧咬着牙发抖,寒江流连水也喂不进去,他心里发急,本想将崔晗下巴卸了好喂水去,手还没伸上前,就听见崔晗呜呜的小声哭起来。
寒江流无奈扶额,哄道:“怎么了怎么了,宝儿,是哪里疼啊?告诉我好不好?”
他语气是难以察觉的温柔,寒江流从第一次知道崔晗小名叫做宝儿后,第一次在她面前这样叫她。
崔晗被哄了几下,好似也乖起来,闭着眼睛胡乱的摸,摸到寒江流的手便抓住不放。
崔晗哭道:“母亲、母亲,这里好热啊。”
烧糊涂了。
寒江流凭借月色见着崔晗脸上的红晕泛上来,又去摸她的额头,果然更加滚烫。他本想抽身去替她再弄些水来镇定。不想崔晗察觉到他起身,哭声又变大了些,寒江流没照顾过旁人,手足无措,凑到崔晗边上。
崔晗咬着下唇哭,边哭边道:“母亲,宝儿...咳...乖乖的,宝儿会听...听话的。”
“母亲,您从...里面出来,我会好好听话的。”
寒江流喊她,哄她,崔晗好似知道这不是母亲,于是视若无睹。她越哭越小声,最后几乎是沉默着流泪,然而这泪也像是擦不干一样,在这张苍白的脸上肆意蔓延。她小声的喊着母亲,可是却没有人回应她。
寒江流忽而想起自己的母亲,那个因为生了男孩就惨死异乡的西吴人,听说她有很漂亮的一张脸蛋,和浓密的黑发。她从沙漠那边骑着骆驼跟随商队而来,月亮照在她动人的脸上,好像海市蜃楼中的仙女一般引人向往。
她爱上了沙漠里面的暴君,于是为此而死去。
寒江流从来没有见过她,也不知道她究竟是爱自己更多一些,还是恨自己更多一些。
但寒江流对母亲这个概念终归是模糊的,他没有拥有过,所以也不懂。他想崔晗是应该有个母亲的,她是皇帝偏爱的帝姬,从小锦衣玉食,长大后美人环绕,生杀予夺,除了险些为华阳宫谋害,几乎没有不顺遂的事情。
但她也没有母亲。
天边的残月冷冷的穿过流动的瀑布,照在两个失去母亲的人身上。
崔晗的身子因为哭泣而更加滚烫了,寒江流束手无策,只好正对着将她抱进怀里,一双手生涩的轻拍她的后背,慢慢的哄着。
他鬼使神差般道:“阿羯在这里,宝儿,你的阿羯在这里。”阿羯这个名字是那个女人唯一留给他的东西。
他反反复复说的口干舌燥,除了这句话一时间不知该说些什么安慰崔晗,好让她不再哭下去。寒江流想了又想,本想咬咬牙干脆利落的将怀里的帝姬下巴卸了灌水降温。但崔晗却好像真的听进去了,她昏昏沉沉,动了动小指,不再抓着寒江流不放。
帝姬小声道:“阿羯是谁?”
寒江流如蒙大赦,“阿羯是你的夫君。”
帝姬异常乖巧地“哦”了一声,她的头靠在寒江流侧颈地方,寒江流垂眸能清楚看见她泛白的脸颊,帝姬的睫毛飞扑着要睁开,她墨色的圆眸没有聚焦,呆呆的看着寒江流。
“你会像母亲一样丢下我吗?”她说道。
寒江流摇头。
崔晗便笑起来,两眼依旧是无神的模样,根本不知道眼前的人是谁。
她乖乖的靠在湿滑的墙壁上面,等着寒江流接了水过来替她擦头、擦身和换下被汗弄湿的衣裳。寒江流脱下自己的内衫裹住帝姬的身躯,不带**的为她小心翼翼的擦拭退热,避开帝姬擦伤和断骨的位置。
他擦完了,便又去瀑布边洗涤换水。等换水回来,又去擦,擦到手的时候,忽然见手指间多了几个之前没有见到的小口子。他心里不解,摊开崔晗的手仔细看过去,发现竟然是指甲戳出来的口子。
口子发深,倒是没有血,恐怕是给崔晗擦掉了。
寒江流又心疼又心急,知道她怕是擦拭身体时偶然碰到什么发痛的地方,痛的厉害,逞强不说便用手指掐住自己,以此缓解。他气恼的去擦崔晗的伤口,又好声道:“痛可以同我说的,不要掐自己。”
崔晗呆道:“我不疼。”
她想了想又补充:“你别丢下我。”
寒江流从未丢下过她,但她却这样说,只可能是——崔晗的母亲到底对她说了什么,又做了什么?寒江流心里不解,但直到现在同病中昏沉神志不清的崔晗说什么都解释不清,只有反其道而行之,便硬了心肠吓唬她。
寒江流恐吓道:“你若是撒谎,我就丢下你了。”
崔晗温闻言瞪大眼睛,慌不迭的去拉寒江流的手,仿佛肌肤接触才能心安。寒江流被她一碰,摸到冰冷触觉,心里想她到底是病中痴儿,心一软,凑上去亲了亲她略带恐惧的脸,又哄了哄。
寒江流道:“你不要骗我,痛就说出来,好不好。”
崔晗拼命点头。
这回她便如所说一般,擦身擦到哪里,有痛的地方便微皱眉头轻轻说痛,又小心翼翼看向他的方向,只是始终没有焦距,一直都不曾清醒。寒江流为她擦了许多遍身子,累的自己都冒出蒸腾热汗。
但这样做到底还是有点用途,后半夜帝姬的身子摸着不怎么烫了,寒江流见他因为烧退而酣睡过去,终于松了一口气。
外头的残月余光渐渐的熄灭,瀑布的流水倒还是有粼粼的光,恰巧映在女孩酣睡过去的面庞,这一方小小的天地无人打扰,仿佛隔绝了外头的是是非非。
寒江流松懈下来,便也忍不住的瘫软躺下,睡在她的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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