掀起暴君的红盖头 第二百零八章 天下久苦

黑水城攻下后，叶勒本欲寻回“崔晗”的尸首来收敛，只是那战场上瞬息万变，加之寒江流出手狠辣，轻易便射死了“崔晗”，以至于两边的人都没有反应过来。等黑水城攻下，众将围坐，叶勒这才想起来要去寻那战场上的尸首，已然是迟了。打扫战场的士兵找到的可不是完整的，而无论中原还是西域，都有非全尸不可转世的说法。

叶勒获知这个消息，到底是没有敢去触寒江流的霉头，悄悄吩咐人将剩下的收敛就地下葬了。

他夜中想起这件事，还是像吃了一口不上不下的麻薯般难受。

叶勒虽是寒江流之臣，但他是西吴人，命也是崔晗顺道救出来的。他心里总是有隐隐约约的预判，知道寒江流之所以多年重用他，也有崔晗的几分薄面在上。人人都骂帝姬，骂她骄横，骂她荒淫，骂她惑乱夜秦。可是在叶勒的回忆之中，似乎只残存下一点痕迹，是崔晗抱着尚且年幼的谢眠，打马扬鞭穿过浅草地。

他们都死了。

叶勒从床上坐了起来，他干脆的下床，走到塔帐的窗边，外面灯火通明，四处皆有巡逻之兵。叶勒是帝王爱将，塔帐比邻，可以清晰的瞧见，众星簇拥的那一顶最大的塔帐，到了这个时候依旧也是亮着的。

似乎在这样漫长的夜晚，帝王也无法做到安心睡去吧。

哈可耶。

叶勒无声的在唇齿间咀嚼这个名字。

他要用他的血，来祭旗。

——

微生月尘说到做到，他们沿路上再遇到如何因为瘟疫而溃散的部落，这男人都始终没有出手过。崔晗一时有过怀疑，或许微生月尘并不是这最后的元凶，散播瘟疫的另有其人，但在微生月尘在她面前惩治了个北戎人，才打消了崔晗心里的怀疑。

女人面无表情的看着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犹如一摊烂泥的北戎人，刚才这个人不过是一件小事做错了，微生月尘轻轻啧了一声，那北戎人便脸色剧变，双手握住喉咙，似乎拼命遏制什么，但血还是顺着他的指缝往外渗出来，滴滴答答的落在前襟，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等人死了，才看清楚，那被两手捂也捂不住的喉口，裂开一道狭长的伤口，从中爬出来一只似虫非虫的东西，只是那东西一接触到阳光，便灰飞烟灭了。

这显然已经出乎了崔晗的意料。

但是在这个时候，她心里清楚，微生月尘搞这一套，无非就是为了给她一个下马威，好让崔晗自己掂量一下。

女人不动声色的余光扫视他们身边的北戎人，原先还以为这些人是因为金帛诱利所以才跟随微生月尘，现在看来并非如此，怕是所有人都为他下了蛊，性命被捏在手里了。这样的人，要么满心怨恨，要么——

崔晗淡然笑了笑，“青羊宫养不出这样的巫术，你师父清高独傲，一心向道，也不会这样的巫术。”

她像是不经意之间提起来了，“你何时叛出的青羊宫啊。”

微生月尘指头一动，他身边身背宽厚的北戎人立刻将跟前死去的同胞像是拖什么无关痛痒的东西一般拉开，打扫着主人座下的尘土。男人看了一眼北戎人，又看了一眼崔晗，而后他弯唇笑开，眉目生媚。

微生月尘道：“你的胆子真大。”

崔晗摇头。

她说道：“你还不能杀我。”

女人侧眸看向微生月尘，对方因着她的话端下意识便颦了下眉头，崔晗便继续道：“微生，你找到阿榭了吗？”

“你怎么知道我没有抓到呢？”

崔晗摇头，“你没有。”

她同微生月尘对视，即使这个男人刚才还轻易地杀了一个人，但是她心里生不起一丝一毫的畏惧之情。崔晗见过太多的疯子了，为了利益还是别的东西，轻易地就为情绪操控着自己。想想她以前，又何尝不是这样的人呢？女人的面色坦然，到了无所畏惧的地步。

微生月尘微眯起眼睛，似乎在思索。

“你知道他们在什么地方。”他咬牙切齿的开口。

崔晗坦然的同他对视。

她讨厌这个男人，对方并不把人命当做一回事，几乎到了将人命视作蝼蚁的地步。摩且将她带走尚且还可以说是为了报复寒江流，他是西域大巫的徒弟，自始至终也没有想过要宣泄仇恨到无辜的百姓身上。

可是面前的这个人，他并不在乎自己是不是因为亡国或者别的，他叛出青羊宫，大开杀戒，口上说着要为自己的师弟送上王位，到底却还是在行阴沟里面的蛇鼠之事。沿路死了多少人？瘟疫蔓延，已经到了西吴的边缘，不知漠北三郡到了什么地步。

崔晗心里有一杆秤，这之上，谢康为漠北三郡付出了命的代价，她不许任何人，为了任何理由，再残杀西吴故地的无辜百姓了。

她终于掐断了微生月尘的一点希望。

崔晗面色坦然，看似便可知道，她此言非虚。阿榭若是在一个人人都可以找到的地方，早就已经被微生自己派出去的人手找到了，之所以找不到，就是因为他藏在一个自己现在根本找不到的地方。西吴、西域、北戎，天下之大，何处不能躲藏，微生月尘终究还是变了脸色。他清楚崔晗说的话的分量。

“告诉我，他们在哪里？”

找不到师弟，他就没有办法义正言辞的行事，所有的计划都将功亏一篑。

他心中匆匆的将所有的事情过了一遍，而后低声喝道：“崔晗，你的命还在我的手上呢！”

崔晗点头，“对啊，杀了我，你也永远不要知道阿榭在哪里好了。我倒是希望，他永远不要搅到你这一团乱水里呢。”

这是拉锯。

但是光脚的，永远不怕穿鞋的。

微生月尘面无表情下来，他问道：“你要什么？”

崔晗也跟着正色，“微生，你真识趣，这样吧，接下来快到漠北了，我要你救这沿边的所有百姓，一个也不能少，若是我再看你无视因瘟疫死去的百姓，你永远也不要知道阿榭的去处！”

微生月尘冷哼，“没有想到，你也会可怜百姓。”

崔晗摇头，“我没有一日不可怜百姓的。”

天下久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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