掀起暴君的红盖头 第一百六十七章

“我是谁？”

这句话，阿榭问了自己又一次，但是始终没有答案。他在青羊宫中长大，受亦夫亦师的纪道长养大，人人都喊他一声小师弟。纪道长很少喊他，但是给他起了一个名字，顺应他收徒的字辈，为清恒。

他应该叫清恒。

但是不是的。

“你是谢家人。”

纪道长如是说。那时候西吴同夜秦已经开战月余，人人都知道这一战艰难，之前的谢大将军已经身死，现在的谢将军虽然百战百胜，但是这种事情，万无一失一失万无，人人都提心吊胆的过日子。

清恒被纪道长叫到正殿，殿上的无量天尊正坐，纪道长仙风道骨，清恒抬起头，甚至看不清楚对方的表情。

他听见自己开口在问，“天下姓谢的人何其多，我又是什么谢家人？”

听说唐朝时候有个诗人写过旧时王谢堂前燕，王谢两族的确是这天下氏族贵卿中最相当的两个家族，只是他心中有些荒谬的念头，只是不肯承认，于是就要问个清楚。

少年人的眼神倒是清澈如旧。

纪道长回道：“漠北谢家。”

清恒轻轻的点头，他面上没有什么震撼，只是说话时候难免哽咽了下，才接着道：“师父从前都不与徒儿说这一件事，如今却说了，想必是有原因。”

阿榭回想起来，他当时是想问一问纪道长为什么谢家不要他的，谢老将军是英雄，谢小将军也是英雄，但是清恒就是在青羊宫里面养大的无主孤儿，这实际上，是有一些不公平的。

但是他甚至没有想到这一层上面，他那时候还是一个被师父师兄宠大的孩子，颇有些年少而不懂事不知事的意味。

是谢将军死在他面前了，他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原本纠结的血脉亲缘，是在失去的时候才知晓。原本他是清恒，是孤儿，现在谢将军死了，他还是这满门忠烈残留下来的一个孤儿。

但这一次，还有一个谢眠。

同他有血脉联系的，谢家人。

——

阿榭睁眼，一时间还没有反应过来自己到底是在哪里。等面上对上了崔晗睡中也并不安宁的面目，这才迟钝的想起来自己刚才怕是在崔晗睡着后，不经意在她榻前，小小的打了一个盹。

因为疲倦导致的头痛一点点蔓延，阿榭抬手捏了捏眉中，试图让自己更清醒一些。

方才崔晗敷了药，又问起来谢醒辰，他一时心慌，几日组织好的措辞到底还是没有说出来，女人就因为受伤撑不住而不得不睡回到榻上去，她刚一挨枕头，看了一眼阿榭，便合上眼沉沉睡去。

阿榭如今被她吓得有了心悸，看人睡着了还要上去探一探鼻息才放心。

原本崔晗是不能活的。

她身中一道极深的刀伤，对方抱着的就是让她顿毙的念头，后来叶勒也在杀手身上发现了崔晗射出去的袖箭，才知道若不是帝姬这样拦一拦，想必那杀手不吃痛，刀伤是直接往脖颈去的。

但是这一记刀伤也是深的，阿榭关于那天的记忆或多或少都有些模糊，只记得崔晗身上淌下来的血，浸湿了他的外裳。阿榭捧着的好像不像一个女人，而是一捧流沙般，就这样一点点眼看着在他怀里冰冷，苍白。

叶勒似乎在大呼什么。

阿榭抬起头与寒江流对视，两人眼中的恐惧都是分明的。他之前总是觉得像寒江流这样的暴君，是没有心的，但是看他一双赤金眸子的时候，一时觉得寒江流原来也是凡人，一时却又有了另一个想法。

原来他也同我一样。

这一样是什么一样？

他那时候不明白，兵荒马乱，叶勒踉跄着奔到一旁的谢醒辰身边，摸了脉搏摸不到，一时间悲痛难止，满目是泪，半身扑到谢醒辰的上身哭泣。阿榭愣愣的想，不是这样。

他那时候想不起来要细琢磨这是什么事情，下意识将崔晗抱到自己怀里，起身要带着人走。这只队伍现下也不知道还有什么人，但是阿榭是清楚他们没有带巫医的。

寒江流要说话，阿榭恍惚道：“你还有一个儿子，照顾好他。”

寒江流这才反应过来，寒浔不知道去哪里了，如果这一夜寒浔也没了，就算崔晗救活了，也活不成了。他必须得把儿子找回来，又还是不放心，便眼神看阿榭，后者明白他的意思，快声道：“我会轻功，带她去找大夫！”

他记得之前他们路过的一只商队，有一个脸生嫩的巫医，穿着华丽，站在汲水的地方身上挂着一串的巫药，瞧起来便是不一般的。如今死马当活马医，阿榭脱下染血的外裳将崔晗的伤口勒住止血，便带人往回去寻。

等到将人从帐里拖出来治病，之后的事情就再也记不清楚了。崔晗昏迷了许久，好不容易人醒了又昏过去，寒江流本来准备将他们带往夜秦，却不知道是查到了什么，转而将人直接带回了夜秦的都城。

阿榭听叶勒说，夜秦的都城从前并不在这片与沙漠交界的绿洲平原，但是当年因为崔晗的缘故，寒江流才会最终决定，做了这件事。即便后来崔晗为了孩子们还是离开了，他却还是力排众议将都城定在了水草丰美的地方。

于是阿榭便问他，“我听说你们夜秦王室有自古至今的传统。”

“你带她回来，可有做万全的准备？”

他那时候又隐隐约约的想起了自己当时想的一样与不一样，那时候忽然便反应过来究竟这一样与不一样又是什么。只是阿榭抬起头，寒江流坐在昏睡的崔晗榻边，拧了小帕，用温水过了脸，又将女人睡乱了的发丝归拢。

他心里明白过来，于是什么也没有说。

寒江流将崔晗打理好了，这才坐在榻边看着阿榭开口道：“我查到了，是夜秦人。”

他抬起头，还是冷血无情的猎食者眼神，“他们既然不想要这太平，我便也懒地同他们虚与委蛇。”

“我要他们死。”

阿榭听见自己这么说。男人想到谢醒辰，拳头紧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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