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蒙蒙亮,谢醒辰从床上爬起来,他是半大个少年了,已经不用崔晗催促着洗漱穿衣。崔晗有时候也会来他屋里面喊他起来吃饭,不过因为家里小,女人在厨房刚刚把锅热起来,洗漱的声音已经将谢醒辰从床上拽了起来。他匆匆将搁在墙角的水缸里的水瓢拿起来取水洗漱,毛燥的头发顺着他的动作湿漉漉的贴在少年的脸上。
谢醒辰洗漱完了便从桌子上面取下来他昨夜写的课业,又将原本搁在桌子跟前的油灯放远一些,收拾好了桌子拽了书袋就往外头冲。崔晗刚煮好早粥,她盛了一碗放凉等谢醒辰,又自己取了个小点的碗倒些米糊给平平吃。她一边喂着,一边看着少年呼噜噜的吃粥。谢醒辰将碗一搁抹了抹嘴,崔晗便跟声道:“你同先生说,娘找他有事,让他明天去庄上,好不好?”
谢醒辰抬眼,崔晗仍然专注的给平平喂饭。小孩吃东西起来倒是不像是生长一样慢吞吞的,一口一口快把碗吃个见底。少年的目光从弟弟的身上抬起来,点点头。
他清楚母亲要问什么事情。
虽然说之前听人说夜秦的大君巡视疆土,说不定会到他们这里来,但是后来拖了一个多月也没有来,倒是听说叶勒将军去了西海郡。他倒是还记得当初叶勒带他玩的时候,听说叶勒也成了战场上很了得的一个将军,做了寒江流的左膀右臂,两个人打头阵,倒是没有一个人可以比过他们。
谢醒辰有时候也会想叶勒、想阿丹朵长大没有,想起夜秦的月亮,好像比西吴更加圆,但也更远。
他们四处逃, 很少有机会去祭拜父亲。
谢醒辰今天听先生温到《大学》,他结了课没有和陶大虎一起走,而是留了下来。学堂里面也有几个孩子是被父母寄养在这里的。所以冉珩身边还围了几个孩子说话。谢醒辰在外面等到那些孩子听见晚上敲的食钟出去了,才走进来同先生说母亲吩咐的事情。
先生说好。
谢醒辰脑子里不知道怎么突然跳出今天上的课业,于是忽然问道:“君子在明德,什么是明德呢?”
冉珩想道:“你如何看明德?”
君子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
谢醒辰忽然心砰砰的跳,他开口道:“我不信,他们不善,也不亲民。”
他抬起头来看着先生,他长了一双和谢康一模一样的眼睛,“所有人都觉得寒江流作为夜秦的大君,杀了西吴的皇帝是一件好事,因为西吴皇帝不善,也不亲民。可是寒江流也不亲民,他更不善,是他逼死了我父亲,我讨厌他。他还强迫我母亲,我——”
他说不下去,他曾经有时候觉得寒江流很好。至少寒江流将崔晗救了出来,还他一个母亲,而且在那时候,是寒江流教他如何练武。可是等谢眠回到西吴,他听到的都是寒江流的传说,每个人都认为这个穿越了仙界斩杀敌人的大君是个了不起的人物。没有人记得那个如长虹出鞘之剑一般的百战将军谢康了。
只因为谢康输给了寒江流一次,从此之后,没有人会再传唱百战百胜的将军谢康了。
谢醒辰为这件事情感到异常的痛苦。他们有几次去祭拜谢康的墓,那座墓甚至都是寒江流立的,不过上面因为很少也有人祭拜的缘故,荒草和野花丛生。少年默不作声的听从母亲的吩咐将那些东西从父亲的坟包上面拔去。他失去父亲的时候还很小,有时候甚至无法清楚的察觉到这是什么样的一种痛苦。
但是他长大了,被人嘲笑死了爹的痛苦和谢康为国捐躯却被世人遗忘的事实让他逐渐生长的意识痛苦起来。
他想不明白,为什么,人们可以无视那个曾经庇护过他们的人,而开始歌颂另外一个人。谢醒辰和小伙伴们走过街巷,他们听到说书人的而声音从茶馆里面传出来,谢康只作为寒江流生平一件无关痛痒的小事简单的在开头被提起。比起这位夜秦大军杀过的千百个人,谢康又算什么呢?就连他们的人生——
谢醒辰很喜欢和陶大虎他们玩,陶家不会计较他们是不是没有背景的可怜人,陶大虎也不会说他的话。
可是就因为寒江流可能会巡游到东昌郡,崔晗就已经要找冉珩,谢醒辰甚至不敢问母亲,他们是不是又一次要离开这个地方。
他只能自己在心里纠结。
少年纯澈的双眼眨也不眨的看着冉珩,后者长叹一声,摸了摸少年人的脑袋。
冉珩道:“你母亲过的很不容易,这些话以后不要和她说,有什么就告诉我。”
“至于至于寒江流.......你还小,以后就会懂了。”
谢醒辰愣了一下,然后缓而慢的摇了摇头。
——
“醒辰这个孩子,你还是应该多上心些。”
崔晗一落座,便听冉珩这么说话。后者犹豫的语气过于明显,女人双眉颦在眉心,别出小小的一个山形。她纳闷地开口问道:“怎么了?我看了他的课业,最近做的还可以。”
冉珩摇头,他们见面的是冉珩家后面书屋的侧室。外面还能听清楚有人说话问书的声音,这里是冉珩自己投了钱开设的,因为没有挂主人家的名义,所以还算隐秘。崔晗对外说是寡妇,冉珩又是个独处的,不好在人前见面,免得风言风语。
“他父亲是谢康,死在寒江流的手下,总归会对这个人有些怨气。”
崔晗眨了下眼,呐了一声。
她迟疑道:“这件事,到底说来话长。”
谢康是自刎的,虽然是为了同寒江流做一笔交易,让他不要屠城伤及百姓,伤及崔晗和谢眠。崔晗清楚他是被皇帝的昏庸无道逼到了绝路,弹尽粮绝,那是什么样的日子?但是崔晗没有办法告诉谢醒辰这些事情,她总是想在孩子面前保留些天真,让他不必知道父亲是因为要保全他们,才会选择一个战士最不可能的死法。
崔晗无奈的揉了揉耳边的穴位,但是冉珩讲的也有道理。
“我会开解他的。”崔浩说道:“我今日来寻你,是想问问你,西海郡的人怎么说?”
“叶勒将军下榻之后不过两日,就开始满城寻人。想必一开始只是不想打草惊蛇,后来发现你不见了,于是才开始兴师动众的找起人来。”
“崔晗,你要走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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