掀起暴君的红盖头 第一百零四章 飞蛾扑火

崔晗原本不是一个胆子大的人，她自从受到了许多打击之后，就再也没有年轻时候那样的傲慢，她年轻时候尚且不会和崔衔拼刀拼枪，到了夜秦之后却也不知道为什么，一而再再而三的将自己的性命架在弯刀寒冷的刀刃上面。她不想要这么做的，可是有的时候，她也会像寒江流那样想：时到此刻，是命迫人。

她近来很少想到寒江流了，或者说，从前寒江流还会反复的入到她的梦来，但是后来，重逢再到分别，崔晗自己的情爱之心便一点点被消磨殆尽。她看到弯雪，想到的却是别的事情。

但是刺杀科折骨之时，她忽然又想起了寒江流。想起了寒江流，他提着那把圆月弯刀，穿过人群，穿过幽暗的大殿和倒塌的楼阁，他穿着黑衣走到崔晗的面前，他们隔着上百人重逢，寒江流为她，砍下了崔衔的头颅，解开了捆绑在崔晗身上那么多年的禁锢。

他明明给崔晗带来了自由，却又亲手毁掉了这些自由。

崔晗给崔似袖选择自由的机会，她来到大月氏，遇到阿齐和阿丹朵，最后也想要还给他们自由。

她没有了自由，可他们有。

科折骨的血溅到崔晗的脸上，女人脸上出现了疑惑似的迷茫，继而是空白。她的目光好像在近前，又像是很远很远的地方。她忽然不知道自己那时候在想什么，很多年之后，他问崔晗当时到底在想什么，崔晗摇了摇头，我不知道，她说不知道。

似乎是因为已经预见到后来的故事，所以崔晗当时什么都没有想到。

弯雪低头将因为失血过多说不出话的科折骨拖到一边，他们没有在现在就结果科折骨的准备，科折骨到底是大月氏的皇帝，现在结果他后患无穷。她抬起头来，发现那位帝姬脸上溅着鲜血，不知道在想什么。

这不应该啊？

弯雪听别人说起这位让大君牵肠挂肚的西吴帝姬，据说她胆识过人。

泽呢么回事？

弯雪没有多想，只觉得帝姬说不定是被溅到脸上的鲜血吓到了，这个时候耽误不了，按情况来说，主上没有动静，下面的人就会起疑。弯雪顾不上尊卑之分，连忙拽着还没有反应过来的崔晗顺着小路跑了出去。阿齐和翁嫚在这里很多年了，他们相当清楚在这些宫殿与宫殿之间到底有什么，羊场小路或者密道。

就连从这座巨大的城池出去也有关节。

阿齐已经抱着小小的阿丹朵和翁嫚在这里等他们了。

弯雪将崔晗往前一推，崔晗一路上都没有说话，直到站住了脚才好似反应过来，她眼里看见了阿丹朵，便下意识将脸上的血迹擦了擦，避免吓到孩子。

翁嫚看着她们，小声道：“这是谁的血？”

崔晗低声道：“没事，不是我们的。”

她看了看阿齐和阿丹朵，又看了看翁嫚，“翁嫚，你不离开这里吗？”

翁嫚看了看什么都不知道的阿丹朵，她笑了起来，脸上的褶子也溢出慈祥的痕迹。她只是一个老人，年老，健忘，有时候甚至不知道自己的国家已经破灭，甚至不能理解为什么太子会在异域度日。

她轻声笑道：“我老了，就不跟你们一起了。”

所以她没有收拾东西，阿齐倒是背了一个小小的包袱。

崔晗摇了摇头，她再是清楚不过一个流落在外的人到底有多么害怕狐死首丘的那一天，谁不想落叶归根呢？可是在场的每一个人都明白，就算翁嫚现在跟他们离开，说不定也扛不到回到西吴那天了。西吴已经亡国，他们就算回去，又能去哪里呢？

崔晗沉默了。

她张了张口想要说话，最后只能艰难的吐出“保重”两个字。

翁嫚还是乐呵呵的笑，她摸了摸阿丹朵什么都不懂的脸，用西域话小声对她说话：“阿丹朵乖乖的，翁嫚把你喜欢的那些鱼都养着，好不好？”

她明明知道留下来难逃一死，可是城里城外，死之前，少些风波飘零吧。

她是这样想的，依旧笑着。

阿丹朵亲了亲这个老人的手。她明亮的孩子一样的目光看着翁嫚，后者冲她笑了笑。在崔晗的记忆里，翁嫚他们从宫里面出来前，翁嫚的那个微笑，好像一直一直可以留在那里。老人穿着最朴素不过灰扑扑的袍子，梳起来的头发黑白交织，她站在原地，因为常年劳作佝偻下来的身躯好像也高大起来，在月光下静静的笑着。

——

他们没有用多久就找到了寒江流所布军队扎营的城池，那座城池因为被夜秦人攻下，在城墙上面挂了许多没有投降的大月氏将领首级。这是西域各国的习惯，寒江流之前做的要比现在还过分，弯雪看了看崔晗的脸色，最后什么也没说。她听说过大君好像是从一个西吴将军那里将这位帝姬抢过来的？

他们好复杂。

弯雪想了一会，对崔晗说道：“帝姬，大君找您很久了，您先去？”

崔晗收回在那些人身上的目光，迟疑了一会，才开口道：“好。”

她想起来自己是怎么离开这里的，寒江流和崔似袖发生了什么她都没有来得及问弯雪。她听弯雪说寒江流之前受了伤一直没有好——

她其实不知道到现在还能和寒江流说什么。

她甚至也想不起来自己和寒江流在西吴时候的日子。

但是弯雪将她引到那道殿前，崔晗跟在她后面踏上台阶，隔着一道雕花窗，窗上有模模糊糊的皮窗痕迹，却依旧能照清楚两个影子。

寒江流和谢眠。

崔晗的一切。

都在这间屋子里面。

她缓缓的走了进去，隔着门口的风屏，躲在长且重的窗帘后面看着谢眠。谢眠侧对着她，正在寒江流的吩咐下面举起那把弯刀，他从前练武的时候总喜欢做些小动作，但是这次却没有。他乖乖巧巧的，在寒江流面前，崔晗忽然在心里问自己。

我到底还想要什么？

她不知道，于是一辈子如飞蛾扑火，一刻也没有停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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