掀起暴君的红盖头 第一章 楔子（1）

西吴十七年，大雪，将军谢康战败，毙命于两军阵前。

西吴就此大乱，听闻谢康丧讯后宗室贵族裹挟由京都一路南逃，被追兵一路逼败逃命，走投无路之下不得不藏身于敏汤神宫。

敏汤神宫位于江南敏汤山腰，春雪未融，斜桠指头乌鸟哀鸣，日落稀松，青石板破损炸裂，淤泥满地。众人车劳马困，往昔的富贵荣华，只化作了履上污泥，满面尘埃。只有盘踞在高处的敏汤宫檐角飞斜，铜铃叮当。仿佛是在无声的嘲笑帝国豁然倒下之后的一地狼籍。

身后敌军步步逼近，偌大神殿，上百臣子家眷，龙子凤孙，瑟缩一室。寂静中，有人声哀哀哭泣，转而是许多人大声哭嚎叫骂，不绝于耳。他们在叫什么，在想什么，没有人能知道。但大家都哀哀戚戚的接受了一个事实，西吴的今天就要在这里结束了。

谢眠被一双手捂住双耳，只能瞧见众生的惨状，年幼的他甚至不能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抬起头看着高大肃穆的汉白玉神像，又看向在神像蒲团上瑟瑟发抖的昏庸帝王。继而，那双眸子转回到捂住自己双耳的母亲身上。母亲罕见的穿着一身月花暗团纹长袍，头带素色抹额，精致宛若上天雕琢而成的面孔未染脂粉，却宛若盛开不败的娇花般鲜艳夺目。

“娘亲，还有多久呀。”

他天真的问道。

崔晗心绪飞动，低头冲着孩子露出一个笑容。她不笑时是美人，笑时更是令人移不开眼般的颜色。崔晗更加用力的抱紧怀里的孩子，他们站在皇帝的身边，却都没有将视线移到苍白无力的皇帝跟前。帝姬的目光缓缓挪动，无视那些互相指摘的旧臣，挪到门口，瞧着上头贴着的细细密密的窗纱。

那里渗进来为数不多的日光。

殿门由西吴皇帝御前死士封锁，此时窗棂微动，有刀锋破入的声音，血色便飞扑着沾染上窗棂，掩盖了最后的日光。

沉重的脚步声逼近，殿内的哭喊声就像哑了般息声。

崔晗抱住谢眠的一只手更紧了一些，几乎用整个手臂将孩子拢在身子跟前。她往后退了一步，后脊贴到冰冷的汉白玉像下意识后头看了一眼，神像微垂的眉眼好像也在不不忍这个王国的顷刻覆灭，眉眼低垂下去不再看向这些人。这些人，崔晗心沉了沉，干脆抬手将孩子抱在自己怀里，目光直勾勾的看向声响来处。

小小的谢眠似乎也能察觉气氛异常的压抑古怪，稚嫩的手抓紧崔晗的前襟。

门轴转动，日光下移，缓缓照到西吴帝王崔衔身上。他身上的五爪金文蛟龙袍衣口破旧，往昔里还算俊逸的五官因为五石散影响早已扭曲变形，曾经的帝王威严如漏气般泄了一地，他满身沾满血迹和污渍，不复当年登基时候的威风模样。于是在这种时候，与来人的对比更是惨烈。

苍白着脸的崔衔抬起头，充血的眼眸迎着刺目的光看向门口，淡然一笑：“寒江流，你来了。”

此言一出，群下愕然。

没有西吴人不曾听过这位夜秦国君的故事，在他们的口中，在无数说书人和赤脚百姓的口中，他是地狱而来的恶魔，是夜止童啼、生唾血肉的杀神。前不久，西吴百年难出一个的将才，数年征战不曾败过一仗的将军谢康，就是死在他的弯刀之下。

凶悍，残酷，映在一双冰冷的寒锋弯刀之上，也映照在寒江流白皙妖邪的面目上，血迹为他增添了一抹难言的艳色，无损他令世人再三赞叹的美貌。

寒江流身着复杂金钱勾勒勾勒盘旋的黑纱与一道道沉重的金臂环，**而健美的白皙双臂提着一双仍淌着鲜血的弯刀，他逆着日光缓缓向室内走来，白而近似透明的脸上不带表情。寒江流微卷的金色头发似上好的波斯丝绸一般由金抹额束在脑后，光洁的面目上是褐色的狭长眸子和上翘如峰峦般的鼻梁。

因为他不笑，满身鲜血，便与敏汤山神遥遥相对，一个在人间立圣，一个却在地狱放下屠刀一般。但在座之中有寥寥数人知晓，这位邪佞的君王微微一笑，便如笼中精心豢养的金鹳雀，令人神魂颠倒。

他看向崔衔，一双弯刀利落收在身后，浓密的双睫下是淡漠的眼神。

“你想怎么死？”

弯刀锋利的冷光打在落魄帝王的脸上，崔衔不怒反笑，神情疯狂，“寒江流，你不想知道这一切为什么吗？你难道不想问一问崔晗，她崔宝儿为什么这样对你吗！”

“我死了，你又可以问谁呢？”

他猛地双手拽下头顶代表帝王权威的金冠，狠狠的抛掷在地，终于像是抛却了一切一样大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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