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骸为舟渡神回 第2章 36风行轩

宁致远的叙述飘荡在北境凛冽的空气中，屋内一片沉重的静默，只有炉火不甘地噼啪作响。就在这时，房门被轻轻推开，一道身影带着屋外的寒气走了进来。能不经通报直接进入此地的，身份自然非同一般。

白羽哲抬眼望去，进来的人身形高挺，眉宇间带着常年居于苦寒之地的坚韧与风霜，正是宁凡。他见到屋内的白羽哲，先是猛地一愣，脸上写满了惊愕，但目光在父亲宁致远那复杂而释然的表情与白羽哲平静的眼神之间快速一扫，便大致猜到了方才发生了什么。

宁凡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波澜，走到父亲身边站定，对着白羽哲深深一揖：“白二公子，别来无恙。”语气中带着久别重逢的感慨，更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愧疚。

白羽哲微微颔首，算是回礼，依旧保持着原本的坐姿，静待下文。

宁凡直起身，神色凝重地继续说道：“白二公子，既然父亲已将往事告知，还有一事，我思忖良久，觉得也应让你知晓。”他顿了顿，仿佛在组织语言，“六年前，我们宁氏全族被押解北迁，路途艰辛。行经星城，路过……贵府的夏满园时，我们发现了一位姑娘。”

白羽哲的心猛地一提。

“是花吟姑娘。”宁凡的声音低沉下去，“她当时状态极差，形销骨立，眼神空洞，仿佛……仿佛已存了死志。我们猜测，她或许是在夏满园等待御光君，但最终未能等到。”他回忆起当时的情景，仍心有余悸，“我们发现她时，她已晕厥在荒废的园中，而且……身子明显显怀，有了身孕。”

白羽哲的拳头骤然握紧，指节发白。花吟当时竟然怀了身孕？！她当真被……

宁凡叹了口气：“情况危急，北境路途遥远酷寒，我们实在不忍心将她独自留下，也顾不得许多忌讳，便将她一同带上了。这些年来，她一直与我们在一起，就在这北境之地。虽然生活清苦，但总算……活了下来，孩子也平安生下了，是个男孩。但是花吟姑娘至今走不出六年前的阴影，也不愿意我们告知她的兄长她的现状……”

怪不得！白羽哲脑海中如同闪电划过！怪不得许洛每年重阳前后，双手便会生出严重的冻疮，御医也诊治不明！他早该想到，那是因为同生蛊的联系，花吟在极北苦寒之地所受的苦楚，间接反应在了许洛身上！他竟没想到花吟就在这片冰雪荒原之中！

震惊与心痛过后，一股巨大的安心感又涌了上来。知道花吟还活着，有人照顾，孩子也平安，这比他之前预想的最坏情况要好上太多太多。他看向宁凡，眼中充满了真挚的感激：“宁公子，多谢！多谢你们救了花吟，此恩白羽哲铭记于心！”

宁凡摇了摇头：“谈不上恩情，只是不忍罢了。花吟姑娘这些年……很不容易，但她很坚强。”

白羽哲沉吟片刻，郑重地对宁凡道：“宁公子，白某还有两件事，想劳烦你。”

宁凡立刻正色道：“白二公子请讲，凡力所能及，万死不辞。”

白羽哲笑了笑，笑容中带着一丝苦涩：“并非什么赴汤蹈火之事，小事小事。”

得到了至关重要的信息，白羽哲不再停留。他辞别宁氏父子，顶着风雪，匆匆南下。下一个目标，直指洛阳——风行轩所在地，他父亲白宗主流放之地。

他早该来的！如今一桩桩一件件的真相浮出水面，年关将至，他必须让父亲知道，他还活着，白家的冤屈，他正在一步步清洗！也要让父亲安心。

依旧是以“姚湘”——秘阁道主、仙尊许洛眼前大红人的身份行事。这个身份如今是一张极好的通行证。抵达洛阳风行轩，守门的下人一见他的官服和令牌，不敢怠慢，立刻飞跑进去禀报。

不多时，他被引至一座略显陈旧却依旧难掩气势的大殿等候。白羽哲眯着眼打量四周，韩家虽然势微，被拘于此，但看来骨子里依旧不买许洛的账，这接待规格，透着疏远和冷淡。

约莫一盏茶的功夫，脚步声传来。韩日婧——前任仙尊韩日擎的妹妹，如今风行轩的实际管理者，带着一位看似得力晚辈的青年，姗姗来迟。她保养得宜的脸上看不出太多情绪，只有眼底深处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与戒备。

“天高皇帝远，不知是什么风，把仙尊身边的大红人吹到我们这来了？”韩日婧开口，语气不咸不淡，带着明显的疏离。

姚湘脸上堆起那副惯有的、带着几分谄媚又有些高深莫测的笑容，拱手道：“韩夫人说笑了。年关将至，仙尊念及旧情，特命在下前来探望，略备薄礼，还望笑纳。”说着，他从身后取出了一个制作异常精美的小木盒，双手奉上。

韩日婧狐疑地盯着他，又瞥了瞥那个盒子，显然不信许洛会有这份“好心”。她示意身旁的青年接过盒子，放在桌上，却并未立刻打开，而是看着姚湘那双仿佛能看透人心的丹凤眼，冷声道：“姚道主有话不妨直说，何必绕弯子？”

姚湘笑容不变，做了个“请”的手势：“夫人何不先看看仙尊的心意？”

韩日婧沉吟片刻，终究是伸手打开了木盒。里面没有金银珠宝，只有一卷看似普通的画轴。她缓缓展开画轴，当看清上面以精细手法拓印出的那把剑的图案时，她的瞳孔骤然收缩，脸色瞬间大变！

那剑的样式，她至死不会忘记——正是她兄长韩日擎当年下令熔掉、充满不祥的梦演剑！

她猛地合上画轴，强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对身旁的青年以及殿内侍从厉声道：“全都退下！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靠近大殿！”

待众人退去，殿门紧闭，韩日婧锐利如刀的目光死死钉在姚湘脸上，声音压得极低，却带着不容置疑的质问：“你究竟是谁？！为何会有此物？！”

面对韩日婧几乎要噬人的目光，姚湘缓缓收敛了那份笑容，那双丹凤眼中戏谑尽褪，只剩下冰雪般的冷静与深沉的恨意。他迎着韩日婧的目光，一字一顿，清晰地说道：

“韩夫人，六年不见，别来无恙。”

“是我，白羽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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