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骸为舟渡神回 第2章 25都活着

白羽哲立在茶寮檐下的阴影里，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锁骨上的铜环。花妄的话语像淬了冰的针，一字字扎进他心里。

“大哥他……自长安那夜回来后，便大病了一场。“花妄的声音低沉，带着难以掩饰的疲惫，“病愈后，他拒不接仙尊调令，整日闭门不出。许洛便以'静养'为名，将他软禁在蓉城老宅。“

白羽哲的喉结滚动了一下，想问什么，却发觉喉咙干涩得发不出声音。

“说是静养，实则是囚禁。“花妄的拳头不自觉地握紧，“宅子内外都有许洛的亲兵把守，连一只飞鸟都难进出。大哥他……终日寡欢，身子一日不如一日。“

茶寮的灯笼在秋风中摇曳，将花妄的脸映得明暗不定。白羽哲嗓音发哑：“说来惭愧，这一切都与我脱不了干系。”花妄打断他，道：“我明白，当年你的选择实属无奈之举。“

白羽哲闭上眼，脑海中浮现出花袭倚在秋千上的模样，那双总是含笑的眉眼，如今该是何等黯淡。

“更不幸的是花吟。“花妄的声音将白羽哲从回忆中拉回，“我从鹰来山回去后，发现她不见了。“

“不见了？“白羽哲猛地睁开眼。

“从她的贴身婢女口中得知，小妹失踪前整日神情恍惚，夜里常常嚷嚷着自己'不干净了'，在浴桶里一泡就是几个时辰，直到晕厥才被人抬出来。“花妄的指节因用力而发白，“我怪自己粗心，竟未早些察觉她的异样。想来……想来是那一夜，她遭人糟蹋了。“

白羽哲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升起，蔓延至全身。他想起那个总是跟在花袭身后，笑起来眉眼弯弯的姑娘，心头一阵刺痛。

“但我相信花吟还活着。“白羽哲强压下心中的波澜，“只要许洛还活着，她就一定还活着。“

花妄苦笑一声：“正是如此。我之所以在朝为官，忍受每日面对许洛的恶心，就是为了花吟。只要许洛安然无恙，花吟就能平安。这同生蛊，既是对她的桎梏，也是她的保命符。“

秋风卷起落叶，在两人之间打着旋。白羽哲望着街上来往的行人，忽然觉得这太平盛世的表象下，藏着太多不为人知的苦痛。

“我要见花袭。“白羽哲突然道。

花妄摇头：“外人是进不去的。“

“我有办法。“白羽哲摸了摸身上的银白制服，“现在我是许洛亲封的副道主，有先斩后奏的权利，总有理由去见一见被'静养'的云蕖君。“

三日后，白羽哲持秘阁玉牌，踏进了拾月湾。

深秋的庭院萧索得厉害。曾经精心打理的花圃早已荒芜，枯黄的杂草在风中瑟瑟发抖。那架秋千依旧立在原地，绳索上爬满了枯藤，木板已经腐朽，在风中发出吱呀的哀鸣，像是为逝去的时光唱着挽歌。

花袭独自坐在廊下，一身素白长袍空荡荡地挂在身上，比记忆中清瘦了许多。他手中捧着一卷书，目光却落在远处的枯树上，久久没有翻动一页。秋风拂过他散落的发丝，带来几片枯叶，在他脚边打着旋。

当白羽哲走近时，花袭缓缓抬起头。那双曾经盛满星光的眸子如今黯淡无光，像是蒙上了一层薄灰。他看见来客时，眼中闪过一丝极淡的诧异，随即又恢复了死水般的平静。

“云蕖君。”白羽哲躬身行礼，声音不自觉地放轻，生怕惊扰了这一院的寂寥。

花袭淡淡一笑，那笑容浅得如同水面的浮影，转瞬即逝：“姚副道主大驾光临，不知有何指教？”

白羽哲喉头一紧，事先想好的托词在舌尖打转，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眼前的花袭像一尊精致的瓷器，仿佛轻轻一碰就会碎裂。

“眨眼。”相繇在识海中提醒道。

白羽哲这才学着活人模样眨巴了几下眼睛，低声道：“奴才除祟到此地，见那妖物躲入拾月湾，为了云蕖君的安危着想，特来搜查。”

花袭缓缓站起身，想回话却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他用手帕捂住嘴，单薄的身子颤抖得像风中残烛。白羽哲下意识地上前一步，想要搀扶，却又硬生生止住了动作，只能眼睁睁看着他痛苦地弯下腰。

良久，花袭才平息了呼吸，苍白的脸上泛起不正常的红晕。他收起手帕，声音沙哑：“姚副道主的口音，让我想起了一个故人。您也是星城之人吗？”

“我……是。”白羽哲老实交代，手指不自觉地收紧。

“您这位故人，是您何人？”白羽哲抬眼问道，指甲深深陷入掌心。

花袭的目光飘向远方，像是穿透了时光，落在某个再也不能触及的身影上。他轻轻吐出两个字：“死人……”语气平淡得仿佛在说一件与己无关的事。

“死之前呢？”白羽哲追问，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

花袭眯着眼笑了笑，那笑意却未达眼底：“姚副道主对我的朋友很感兴趣？”问完随即冷下脸，语气疏离而疲惫，“看来我的拾月湾并没有姚副道主要查的东西，请回吧。”

白羽哲默然垂首，转身的瞬间只觉得脚步沉重如灌铅。路过祠堂时，他瞥见里面密密麻麻的灵位，在昏暗中静默地排列着，像是无数双眼睛注视着他这个不速之客。身后传来花袭压抑的咳嗽声，一声接一声，在空寂的庭院中回荡，如同秋日最后的蝉鸣，凄厉而绝望。

他踉跄着走出拾月湾，秋风卷起枯叶拍打在他脸上，带着刺骨的凉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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