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是园中走走,宫中的元宵夜哪有南华街面上热闹。
所以出宫之行自然还是达成了的。
虽然太傅大人不同意,但萧倾身边又不是没有一点人手,虽然瞒着费点事,想要出去还是不太难的。
萧倾在换衣服的功夫,和“明岫”快速交换了一下想法,又与星辰嘱咐了几句,等把能想到的都安排妥当了,自己静静看了会儿窗缝里漏进来的那一线光,看了会儿在光线里挣扎跃动的细小微尘。
出门时,还是温和热烈的萧倾。
“王兄,既然在外面,便兄弟相称吧~”声音里是明显的雀跃。
萧琅身边的随侍偏了下目光,心思不自觉飘远了些。
南华经过这几年的休整经营,繁华更胜往日。
在这象征着团圆美满的节日里,经历过伤痛的大萧子民更珍惜这得来不易的繁荣。
他们一行四人便装慢慢在灯火浮动,人声鼎沸的街道上闲逛。
萧倾一边推着萧琅的轮椅向前,一边不时弯腰给他介绍旁边摊子上南华近几年新奇的小玩意儿。
看到有好看的花灯,听到有人喊着猜出来的有趣灯谜,萧倾都要与萧琅说一说,兴致勃勃,一路上就没停过。
“哥,你看那个,那是放到河里的许愿河灯,咱也去买几个吧?”
萧倾抢了萧琅随侍的活儿,他一路跟在后面也没事儿干,便四下张望,有时候看见有趣的还要动手摸一摸,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萧琅温声道:“好。”
这随侍便自觉地过去买河灯。
四个莲花河灯齐齐整整拿回来,萧倾不太满意。
她提着两个河灯又回到那摊子上,挑过来挑过去,又换成了层次更丰富更好看的莲花灯,这才满意回来了。
她将一个莲花灯放在萧琅的怀里,自己挂了一个在手臂上,开开心心推着萧琅继续往前走。
“一会儿就可以去河边放灯了。那里每年元宵都有很多灯,很漂亮的!”
越往河边走,人潮便越发多起来。
今日河面上还有不少游船,大大小小,红红绿绿,波光粼粼的水面全是摇摇曳曳的灯光和各种各样的莲灯。
河边摆了案台,供放河灯的人们在灯里的小纸条上写下来年的祈愿。
萧倾推着萧琅走过去,递给他一支笔,笑盈盈的眼中满是对兄长的孺慕:“哥哥先写。”
案桌边人不少,萧倾守在轮椅旁为他挡着人群,不让人挤到他。
萧琅拿着笔,既对这样的事情陌生,又烦躁于熙熙攘攘的人群。
一时不知道写什么好。
旁边一位大娘嚷嚷:“你们写不写,不写笔先借我使使?一会儿人更多……”
萧琅下意识抓紧笔。
萧倾挡着大娘伸过来的手,虽然笑着但丝毫不让:“大娘您找别人借哈,我哥哥总得想想好,这么重要的祈愿哪能随便写下?”
大娘看他们两眼,心想这两兄弟生的好相貌,可惜一个坐在轮椅上,可惜。
嗐!可惜什么?人身上这身衣服抵她几年嚼用了!这小兄弟在兄长身上真舍得花钱!
大娘顿时又看不顺眼起来。
“哼,怕不是不会写字吧?长的倒是光亮,怕不是个傻子吧?”开始骂骂咧咧。
萧倾来气了,叉着腰瞪圆了眼:“你说什么?你说谁傻子?你有没有礼貌?随随意意开口说人坏话,招你惹你了?干啥?以为声儿大怕你啊?你再指着我?别以为我不敢动手啊?满嘴喷粪就是欠揍!”
萧倾袖子一撸,眼神凶狠。
大娘见不好欺负,呸了一声转身就往旁边挤,一边有闲着的劝道:“别吵别吵,都是好事儿,我这有笔,有笔……”
萧倾还是气愤,一张脸都更红了几分。
萧琅收回目光,突然丢开笔,把萧倾帮他摊开的小纸条揉成一团就要又塞进去,“我没什么要写。”
萧倾抓过笔夺了他的纸团合在掌中对天一拜,“神仙莫怪,兄弟同脉,诚心诚意,我替哥哥写也是一样的。”
然后小心翼翼展开了纸条,一字一笔写上:无灾无病,长命百岁。
然后叠得整整齐齐放进萧琅怀里的灯中。
“明岫”和随侍千辛万苦挤了进来。
萧倾偏头看了眼他俩,淡淡道:“你们写好了?再等等,我的还没写呢。”
弯腰再写自己的。
盛世太平,亲朋安康,得成所愿。
一簇簇的烟花在天边相继炸开,萧倾欢快地推着萧琅到河边,笑问他:“哥哥自己放还是我帮哥哥放?”
“明岫”拿着河灯靠近过来。
远远近近放河灯的人们欢声笑语,小孩儿们指着烟花笑得都跳了起来。
萧琅拿着河灯看在灿烂烟花和粼粼波光中笑问自己的萧倾。
一声遥远的“叮铃”在耳边骤起。
他不自觉弯腰,一手按了按手腕,将漂亮的莲花灯往水面上放。
萧倾高兴地蹲下身也放下自己的莲花灯,拿着火折子点燃灯里烛台上的红烛。
萧琅缓缓直起身子,手握着轮椅上把手转动。
可他还未完全坐直,他身边的“明岫”突然伸手推了萧倾一把。
“有人落水啦!”
惊叫四起,几道身影穿越人群跳了下去。
萧琅眼睁睁看着萧倾扑腾在水里,手离他一臂之远。
他的手比他脑子更快地往前伸去。
身后是随侍惊恐的声音:“殿下!”
他抓住了一只手,一只温热的手。
突然好像什么都远了。
他感觉自己的腰被抱住,他想游起来,可是他双腿的力量实在太弱了。
他抓紧身前的身体,浑浑噩噩中看见水下四面八方游过来的黑影。
那些黑影有些自己缠斗起来,有些还在往过靠近。
他感觉自己的身子被带着往前游。
他有什么长命百岁,无病无灾。
他的一生多灾多病,早该死得灰都不剩。
少时灿烂的意气风发早就不足以支撑他已经千疮百孔的黑心黑肺,大半生苟活在伤痛、绝望、冰冷、仇恨和毁灭之中,轮回往复,不得解脱。
他身上流着肮脏卑鄙的血脉,流着这样血脉的子子孙孙都该死在无望炼狱之中。
可是,为什么,这双手居然有温度。
天音寺中,古钟无风自鸣。
觉言急步上山,惊喜地扑过去:“你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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