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拯的乌纱帽檐压得极低,阴影遮住半张脸,唯有下颌那道月牙形疤痕在暮色中泛着冷光。他握紧御赐尚方宝剑,剑鞘上 “如朕亲临” 的鎏金字样擦过昌平仓朱漆大门,惊飞了檐下群鸽。韩琦跟在身后,望着那柄剑穗上凝结的冰碴 —— 这是包拯今早从黄河冰面赶来的证据。
“开第七囤。” 包拯的声音像块生铁,砸在监仓官惨白的脸上。那官员哆嗦着掏出钥匙,铜锁打开的瞬间,一股酸腐之气扑面而来,混着潮湿的土腥味。仓卒举着火把上前,火光照亮囤顶浮着的薄雪 —— 说是雪,细看竟是层层叠叠的蛀虫,在新粮表皮下拱出密密麻麻的隧道。
“往下挖。” 韩琦抽出腰间佩刀,刀尖挑起表层半尺厚的新麦,底下赫然露出灰黑色的霉粮,泥沙混着鼠粪结块,被刀背敲碎时扬起呛人粉尘。包拯蹲下身,指尖碾过霉粮,指甲缝里渗进暗黄色浆液:“这是‘阴阳囤’,上三分之一是新粮,下三分之二……” 他突然抬头盯着监仓官,“是三年前就该焚毁的陈腐粢盛,你好大的胆子!”
监仓官 “扑通” 跪地,膝盖碾碎几只仓皇逃窜的潮虫:“大人饶命!小的只是听命行事……” 话音未落,包拯突然挥剑斩断他束发的帛带,墨发散落间,露出耳后一枚朱砂痣 —— 与密报中 “王伦党羽” 的特征分毫不差。
“押去开封府。” 包拯用剑鞘挑起监仓官的衣领,掷向身后禁军。转身时,他瞥见仓房角落的蛛网格外齐整,剑尖轻轻一挑,墙皮剥落处竟露出半扇暗门。韩琦瞳孔骤缩 —— 这格局,与他昨夜在《营造法式》里查到的 “藏粮密室” 图示一模一样。
暗门吱呀开启的瞬间,腐粮气息几乎将人呛晕。包拯举着火把迈进,脚下传来 “咔嚓” 脆响,竟是满地鼠骨。墙根处码着齐整的粮囤,每囤外侧都贴着 “明道三年新粟” 的黄签,可掀开竹席,里面竟是压得瓷实的黄土块,只在表层撒了层薄米充数。
“去拿户部的《仓廪丈量黄册》。” 包拯的声音发闷,火把照亮墙面时,韩琦赫然看见用炭笔写的 “折耗三成” 字样 —— 这是户部默许的 “合理损耗”,可眼前的黄土囤,折耗何止三成?
就在此时,远处传来急促的马蹄声。一名军校滚鞍落马,浑身浴血:“大人!承平仓…… 走水了!” 韩琦腰间的金鱼袋突然坠地,里面半片焦黑的密信掉出,与军校手中那封被火舌舔过的急报上,“王伦” 二字的笔迹分毫不差。
“走!” 包拯甩袖转身,尚方宝剑在仓门口划出弧光。三骑并辔驰向承平仓时,韩琦看见漫天晚霞染透汴河,水面漂着成团的桃花,像极了昌平仓暗格里那些被虫蛀空的粮囤 —— 这盛世表象下,究竟藏了多少见不得光的血肉?
承平仓已被火光照得透亮,梁柱断裂声此起彼伏。包拯勒马停在火场前,就见浓烟中冲出个灰头土脸的身影,怀里紧抱个檀木匣子。韩琦眼尖,认出那是户部侍郎张昪的亲随,上月正是此人替张昪 “称病” 押运粮草。
“拦住他!” 韩琦抽刀出鞘,却见那亲随突然将匣子抛向火海,自己转身撞向燃烧的门框。包拯飞身上前,剑尖挑开匣子锁扣,里面账本的残页正被气浪卷起 ——“永济渠水闸维修银三万贯”“三门发运司河冰税五千石” 等字迹虽被火烤得蜷曲,却仍刺目。
“报 ——!” 又一匹快马驰来,衙役滚落尘埃时,怀里掉出半块烧焦的腰牌,“张昪宅邸…… 起火…… 三具焦尸……” 韩琦捡起腰牌,“张” 字火漆下,隐约可见 “王” 字刻痕。包拯望着冲天火光,剑穗上的冰碴早已融化,水珠混着烟灰,滴在他官靴前的 “廉” 字绣纹上,洇开团浑浊的墨渍。
“去查张昪的私宅地窖。” 包拯忽然调转马头,“再派人守住黄河渡口,王伦若想携款潜逃……” 他握紧剑柄,指节因用力泛白,“就用他的人头,给冻死在粮道上的民夫祭天。”
马蹄踏碎满地桃花时,韩琦听见包拯低低的叹息。那声音混着火场的噼啪声,像极了三年前他在郓州听见的,饥民啃食树皮的响动。远处钟楼传来梆子声,戌时三刻,本该是万家灯火的时辰,可这汴梁城的夜晚,却比女真的冰原更阴森可怖。
包拯的马蹄碾碎最后一瓣残桃时,张昪宅邸的火场已只剩余烬。焦木堆里隐约可见三具蜷曲的尸体,脖颈处的勒痕却比灼伤更清晰 —— 这不是烧死的,是被绞杀后焚尸。韩琦用佩刀拨开炭灰,露出半枚烧熔的金簪,簪头纹样与王伦送给宠妾的步摇如出一辙。
“去地窖。” 包拯踢开堵在回廊后的假山石,露出青石板下的暗门。锈蚀的铜锁被剑鞘砸开时,霉味中混着刺鼻的水银气息。韩琦点亮火折,石壁上的朱漆壁画突然显形 —— 竟是《神农教田图》,但神农氏手中的耒耜被篡改成了算盘,田垄间绘满粮囤与金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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