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的洛水泛着碎金,沈明玥踮脚够着垂落的紫藤花,绣着金线的裙摆扫过青石,惊起廊下栖着的白鸽。忽闻身后传来熟悉的脚步声,不必回头也知是父亲又来查看课业。
"当心摔着!"沈将军铁铸般的手掌稳稳扶住女儿的腰,甲胄的冷意与掌心温度交织,恍若当年战场上执枪挥戈的将军,此刻只做护雏的慈父。沈夫人捧着书卷从绣房转出,腕间玉镯轻响:"玥儿,今日的《女诫》抄完了?"
"早抄完啦!"沈明玥轻盈落地,发间红缨结随着动作轻晃,"女儿写了篇《府中双木赋》,爹爹是门前的苍松,娘亲是院里的梧桐!"
沈将军与夫人相视一笑,女儿不知,院角那株老梧桐是他们成亲时亲手所植。数十载春秋,树影在朱墙上画过无数个圆,见证着沈家三口的晨昏。
及笄那年的上元夜,沈明玥在诗会上吟诵自己所作的七绝:"红缨系甲映星河,烽火遥传尺素多。但许山河同日月,愿将心事付弦歌。"当她在满堂喝彩中抬眸,望见父母在廊下紧握的手,父亲藏在铁甲后的指节微微发颤。
然而待嫁的愁绪总是不期而至。那日沈明玥对着铜镜簪花,镜中倒影却总浮现出巡防归来的萧景珩——那个总爱将缴获的异域香料藏在她袖中的少年将军。丫鬟在整理妆奁时,翻出暗格里藏着的半块虎符,边缘刻着细小的"萧"字。
"玥儿,为娘像你这般年纪时,也遇见过心动的人。"沈夫人在女儿闺房落座,窗外梧桐叶沙沙作响,"但我与你爹爹约定,待他平定边疆,方以红缨为媒。"
沈明玥咬着帕子不言语,案头新到的信笺还带着塞外的风沙。沈夫人轻叹,从檀木匣中取出一卷泛黄的诗稿,扉页是她与沈将军年轻时的画像。"这是我及笄那年写的诗稿,你且看看。"
褪色的纸页上,簪花小楷记录着那些炽热又酸涩的时光:"今日他寄来军中捷报生辰时收到塞外的狼牙争吵后见他铠甲染血,心疼得彻夜难眠"。沈明玥看得入神,忽见某页夹着半片干枯的梧桐叶,叶脉间用朱砂写着"白首"二字。
次日,沈明玥将虎符碎片递给母亲:"娘,女儿与萧郎说了,待他班师回朝,再共赏长安花。他说要与我同护这万里山河!"
三年后,边关大捷。萧景珩骑着踏雪白马,捧着沾血的红缨枪来到沈府门前。沈明玥身披嫁衣步出,发间红缨结与他枪头的缨络交相辉映。高堂之上,沈将军将女儿的手郑重交予萧景珩,铁甲与红绸相触的瞬间,恍若当年战场上并肩杀敌的默契重现。
洞房花烛夜,萧景珩为妻卸下凤冠,忽见她发间藏着半片梧桐叶:"原来你一直收着?"沈明玥轻笑,将梧桐叶与他枪上的红缨系在一起:"这是我们的信物,也是父母的故事。"
多年后,已身为世子妃的沈明玥在梧桐树下教幼子读书。斜阳穿过枝叶,在幼子的红缨帽上投下斑驳光影。她指着书上的《长干行》,轻声道:"从前啊,有两株树,一株守着山河,一株候着归人,最后长成了永不分离的连理枝。"
秋风掠过沈府新植的小梧桐林,七岁的萧砚之蹲在树下,红缨束发绳垂在青布衫上,正小心翼翼地用树枝拨弄野莓藤蔓。忽听得身后传来熟悉的脚步声,他头也不回地喊:"祖母又来寻我啦!"
沈明玥笑着拎起孙儿,野莓汁液在他袖口晕开紫色痕迹:"瞧瞧,这模样倒像极了你父亲幼时偷摘野果的样子。"说话间,萧景珩披着晚霞归来,银甲上还沾着训练场的尘土,却变魔术般从身后掏出一串西域进贡的葡萄。
"祖父!"萧砚之欢呼着扑过去,发间红缨扫过萧景珩的战甲。沈明玥望着这一幕,恍惚又回到二十年前——那时萧景珩也是这样,总在得胜归来时,将稀罕物藏在身后,等着看她惊喜的模样。
及冠之年,萧砚之随父出征北疆。临行前夜,沈明玥将半片干枯的梧桐叶缝进儿子的护心镜,又取出珍藏多年的红缨枪:"此枪曾随你祖父踏破敌营,如今传予你。但记住,平安归来,比任何军功都重要。"
战场上的家书总是带着硝烟。萧砚之在信中写道:"孩儿于营帐前植下梧桐与野莓,待凯旋之日,定让它们与家中老树遥相呼应。"沈明玥摩挲着信纸,想起当年自己与萧景珩也是这般,用书信丈量着思念的距离。
三年后的中秋夜,边关传来捷报。萧砚之骑着汗血宝马归来,身后跟着位蒙着面纱的姑娘。"爹娘,这是回鹘王女阿依娜,她擅驯烈马,更懂汉家诗书。"姑娘摘下面纱,眼中的炽热与羞涩,恰似沈明玥初见萧景珩时的模样。
沈府张灯结彩筹备婚事那日,阿依娜捧着沈夫人年轻时的诗稿惊叹:"原来将军与夫人的故事,比我们草原上的传说还要动人。"她轻抚着夹在诗稿中的梧桐叶,突然取出腰间银刀,将随身佩戴的狼牙削成两半,与梧桐叶系在一起:"往后,就让它们见证我们的情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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