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诺FT-17的履带啃咬着殖民公路的碎石,发出“咯嘣、咯嘣”的闷响,活像一头老牛在反刍石子。
一路上,华奇岩插不上手,只能秦燕驾驶坦克,手刨脚蹬的同时,她得看着路,这样就得华奇岩看地图,同时观察地形和对照方位物,算是导航。
好在他的七九记忆里,地形学是同队里最高分,对照方位物按图行进的考核成绩也是最好的。
这两位把俘虏赶走后,也搜罗了一些物资,最重要的自然就是军用地图和电台密码。
当然,还有些那些吃的,饼干、罐头之类,一根法棍被华奇岩正孙悟空搂金箍棒一样抱在怀里,一边啃着一边看地图,时不时还得掰一块,塞到驾驶室里的战车少女口中。
法棍太干,粗粝的面包渣刮得嗓子生疼,就着水壶灌了口凉水才能咽下去。
而秦燕也被噎得直抻脖,有时候一只操纵杆能离手了,就赶紧拿水壶灌一口。
这又小又破的老式坦克噪音大,空间小,在外面听着不觉得,可一蜷进来,立时觉得坦克引擎的轰鸣声震耳欲聋。
再坐进来一颠,华奇岩就更后悔了:
就这狭小空间里的各种嘈杂噪音,发动机的轰轰声直震耳朵,还混杂着履带碾压石子路面的匝匝声,还有各种不知所云的零件的叮咣碰撞声,俩人说话都得吵吵叭火扯脖子喊,喊不动就得拍肩膀、踢一脚的传递信息。
还不如那个卡洛小爬虫呢,起码敞篷,它风凉不说,还能看看风景……
这特么又小又憋,还不通风,柴油味,噪音,也就自己啥也不在乎……
想到这儿,看看秦燕,一看人家小姑娘更不在乎,扒拉一下,拿脚踢一下的,人家都有回应……
这时华奇岩就对这位坦克手中尉来兴趣了,当然不是那种xingqu,这还打仗呢,他觉得有趣的是:
“咱俩名字居然差不多,我就比你多一个华的姓氏。”
俩人也没有专用的车内防撞盔,就是原来卡洛小爬虫车斗里的柳条子笠式盔顶脑袋上,这时把头伸过去,互相碰撞着对吼……
秦燕不用回头,把盔檐跟他一碰,也扯嗓门子吼:
“是——吧!我是秦,秦始皇的秦,燕子的燕,秦燕!”
“你龙江哪儿的?”
“江滨的,你呢?”秦燕一边喀地一拉杆,坦克开始转向。
“我嫩江的。”
“嫩江大了,哦,你墨尔根南还是墨尔根北?我老家,我妈那头,莫旗的……”
“我是……北吧?”对于这个星球的地理,华奇岩根本是懵的,也不知道这么说对不对。
“那你是兴安的,外省的,咱俩不是老乡。”
“是东原老乡啊。”
“也对,出了关,都是老乡。”
这回华奇岩知道对上碴子了,就是穿越到了异世界,那边那几省的,也是老乡。
觉得近乎了,问的更多了,也顾不得被柴油、灰土呛冒烟的嗓子直干哕了:
“我说老乡,你哪年入伍的?”
“早了,26年,在部队,整五年了。”
“哎?五年了,你哪年授……少尉?”
“入伍就是。”
“又……哪年晋的中尉?”
“我是29年的中尉,这回打完仗……”她回头扯着脖子使劲嚷嚷:“怎么着,也该晋升了。”
华奇岩就奇怪了,又喊回去:
“三年中尉了,怎么晋升那么费劲。”
坦克这时虽然是正常路线直行,但履带碾压碎石发出嘎吱声,一路颠簸着,摇晃得厉害,华奇岩抓紧就近的扶手就行,可驾驶位的观察缝太小,秦燕得露头驾驶,这种老车自然是没法升座露头的,只能把正对驾驶位的两扇折页铁门敞开,露开一个大口子,这么一来,还有各处装甲构件的大缝子,到处漏风,带着路上的飞扬的尘土灌进来,弄得俩人满脸、满身都是。
被问到这个,秦燕就收了两手,不管操纵杆,半躺在驾驶席椅背上,仰头向后大声嚷着解释:
“你还中尉呢,咋混的,幺三师的没人跟你说吗?”
“我不是幺三师的。”
“还不是都怪那个金兰湾合约,还有京都议定书,限制了咱们的陆军规模,洋鬼子怕咱陆军扩编,用合约卡着脖子呢!”
“军官晋升全被压着!”
“只能储备军官,大家晋升的机会,太少了。”
“憋得个蛋疼!”
“你没看到吗,这回一说打仗,幺三师的尉官,都能乐坏了!”
“那么,坦克兵中尉同志,您别躺着了,我请问您一个问题。”华奇岩也扯嗓子喊回去。
“啊?什么?”
“这破车……时速多少啊?你这‘一马平川’,怎么比爬坡还费劲!”他冲驾驶舱吼:“表速过五了吗?”
华奇岩再次从秦燕身边把头钻出驾驶舱去,看看两侧比走路快不了几步,慢慢往后腾挪的树木和山石,缩回来又冲下边嚷嚷。
“咱能不能再快点?”
“我的小华中尉!同志哥,知足吧!”秦燕的声音混着哮喘般的引擎轰鸣传回来,“不能再踩了,我这都快把底板踩漏了,再踩油门,该爆缸了,这老铁驴设计时速才八公里!这种道路越野,五、六就不错了,没半道扔下,就得算你我祖上积德!”
说话间,秦燕又探身,猛拽左操纵杆,坦克吭哧着避开一个弹坑。
他还琢磨这什么东京都议定,什么金兰湾合约是什么呢,华奇岩的小腿被拍了两下,秦燕指着驾驶舱敞口的前方,突然又探出身子,把炮塔顶盖被拍得哐哐直响。
提醒他:
“差不多了,你上去,出舱看看,该瞭望了,瞭——望——!”
华奇岩把身体从驾驶位大敞口缩回又小又窄的炮塔,掀盖露头,带着缴获的“蔡司”望远镜,把身体撑出来半截,正好车突然一停顿,立时间,山风卷着红土,柴油燃烧不充分加硝烟残余的呛人味糊了他一脸。
而观察位升高后,眼前也豁然开朗——
远处,河江城在晨雾与水汽中浮现出来——它就趴在山坳里,一片一片的,灰扑扑的吊脚楼和草房中间,杵着几栋刺眼的奶油色法式小楼,活像米饭里掺了老鼠屎,看着就那么不和谐。
一条主街像刀疤似的劈开城镇南北,南北街口都用沙袋垒了环形工事,北边这面,两挺带三脚架的哈奇开斯M1914重机枪黑洞洞的枪口指着来路,还有侧向的一个掩体里,缩着一门小炮。
棱堡式的夯土围墙在城西蜿蜒,塌陷的西北角用沙袋和蛇腹形铁丝网潦草修补着。
城镇中心,一座教堂尖顶的铁十字架上,绑着在竹楼、草房群中突兀地支棱起来的无线电天线,像根坟头上的招魂幡。
这么看着它,河江,更像一座被文明和蛮荒混合浸泡的边陲寨堡,而非真正的“城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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