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远处的旅游团突然传来一阵喧嚣。
只见桥头三五个穿着旧式学生装的青年人,拉起了小小的横幅,上面写着刺眼的日文:“日清戦争胜利と近代化の础を记念する”(纪念日清战争胜利与近代化基石)。其中一人正拿着扩音器,对着路人用狂热且扭曲的语调进行演讲:
“…诸君!看看这座桥,看看这片繁华的金融街区!帝国今日的繁荣,离不开先辈的奋斗!更离不开支那清国的巨额赔款(「清国からの巨额赔偿金」)!正是这笔宝贵的资本,奠定了我国金本位制的基础,滋养了八幡制铁所等重工业,强化了我们的国力!这是东亚解放的必要进程,是帝国辉煌的…”
“纪念?”导游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她试图立刻引导老人离开,“叔叔阿姨,我们快走,那边没什么好看的…”
但话已经听到了。
“老张,他们在说什么?”同行的老李问道。
“他们说大清《辛丑条约》的赔款,”一位懂些日语的老人声音颤抖,脸色铁青地翻译着,“说那是…那是日本近代化的‘资本基石’,是‘文明对野蛮的合法索偿’…他们在…在庆祝!”
“庆祝”两个字如同尖刀,瞬间刺穿了所有老人的心。
两个老人的脚步猛地钉在原地。他们的脸先是因极度震惊而失去血色,随即因滔天的愤怒而涨红。
“马关条约”、“赔款”、“四亿五千万两白银”…这些刻入民族骨髓的屈辱词汇,竟然在异国的土地上,在象征其金融繁荣的核心地标,被侵略者的后代以如此轻佻、甚至引以为荣的方式公然炫耀!
“畜——生——!”
老李发出一声近乎咆哮的怒吼,声音撕裂而颤抖,压过了对方的扩音器。他浑身剧烈地颤抖着,需要旁人搀扶才能站稳,但眼神却像要喷出火来,死死盯着那几个右翼分子。
“那是赔款!是血债!是国耻!”他一边冲,一边用尽全身力气嘶喊,泪水混着唾沫飞溅,“是我们中国人的血汗钱!是拿去养肥你们再来杀我们的钱!你们怎么敢?!怎么敢在这里炫耀?!”
老张也彻底红了眼,跟着冲上前,伤残的手指直指着那个拿扩音器的人:“强盗!无耻的强盗!你们祖辈抢来的东西,你们还敢拿出来显摆!天打雷劈!”
那几个青年先是一愣,随即露出挑衅和鄙夷的冷笑。拿扩音器的人故意将喇叭对准老人们,用生硬的中文恶意地喊道:
“失败者没有资格评论历史!感谢你们的赔款,帮助我们建设了伟大的倭国!” 他甚至故意鞠了一躬,极尽嘲讽。
这句话如同点燃炸药的引信。
“你们才是战败国!我操你祖宗!”
“王八蛋!畜生不如!”
那位略懂日语的老人一步一顿地走向他们。他因激动而呼吸急促,但眼神却如同燃烧的火焰。他颤抖着,用尽全身力气,用带着浓重口音但清晰无比的日语一字一顿地吼道:
“谢罪しろ!歴史を认めろ!”(道歉!承认历史!)
青年们先是愣了一下,随即爆发出哄笑和更恶毒的咒骂。其中一个头目模样的人上前一步,用生硬的中文恶意地嘲讽道:“支那老人,滚回去!大日本从未战败过!胜利属于大日本帝国!皇军万岁!”他甚至模仿了一个旧军国主义的举手礼。
“帝国?皇军?!”
老李猛地推开身边劝阻的人,他因极度愤怒而浑身发抖,但腰杆挺得笔直。他不再说日语,而是用尽生命最后的力量,用汉语发出震耳欲聋的呐喊,这呐喊是对所有同胞,也是对那段历史的宣告:
“狗屁帝国!狗屁皇军!
老子当年在平型关、太行山上……打的就是你们这群畜生!
我的连长!我的指导员!我的整个排!都死在你们这身狗皮底下!
东京审判,血债——还没还清呢!!”
说到最后,老人已是老泪纵横,声音泣血。他猛地扯开自己的外套,露出胸前那一道道狰狞的旧伤疤。
其他老人瞬间泪崩,群情激昂到了顶点,怒吼声压过了右翼分子的叫嚣:
“血债血偿!”
“跪下道歉!”
“挥刀向鬼子头上砍去!”
“中华民族万岁!”
老兵们的血性被彻底激发,巨大的屈辱感和愤怒冲垮了理智。有老人激动地捡起地上的小石子扔过去,有人欲冲上前去撕扯那条幅。旅游团的其他老人也群情激愤,围拢上去怒骂,场面瞬间失控。
青年们也摆出防御和对抗的姿态,推搡冲在前面的老人。小红旗与极端标语扭打在一起。
导游绝望地试图阻拦,用日语尖叫着:“やめてください!お愿いです!(请住手!求你们了!)”
远处,传来刺耳的警笛声,划破了金融区压抑的天空。
江延年和庄家斌倚在金色轿车的左右车门上,目视着眼前的混乱。老人们老泪纵横,每人都被两名警察奋力拦腰抱住,干瘦的身躯却爆发出惊人的力量,仍在拼命向前挣扎,试图冲向那几个已被警察隔开、却仍面带讥讽的右翼分子。那场景,悲壮得像一幅褪色的抗战油画在现代街头突兀重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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