坊州出来的商队,跟着老艄公踩上渡船时,日头刚过晌。
船板被黄河水浸得发潮,踩上去咯吱响,货箱摞在船中央,裹着粗麻布,隐约能看见里头丝绸的边角。
老艄公蹲在船头解缆绳,烟袋锅子叼在嘴边,火星子随着他的动作晃悠,嘴里还念叨:“今儿水流稳,保管顺顺当当到同州。”
话音刚落,上游突然传来“轰隆”一阵响,像是有东西在水里撞。
老艄公猛地直起身,眯着眼往上游瞅,烟袋锅子“啪嗒”掉在船板上都没顾上捡。没等众人反应,几十根胳膊粗的圆木就顺着水流冲过来,根根带着劲儿,直往渡船撞。
“不好!是河盗的‘拦江木’!”老艄公扯着嗓子喊,手忙脚乱去撑船桨,想把船往旁边挪,可圆木来得太快,“咚”的一声,头一根就撞在船帮上。
渡船猛地一晃,站在船边的伙计没站稳,“哎哟”叫着往旁边倒,船中央的货箱也跟着晃,最顶上那只眼看就要滑到船边,再晃一下就得掉黄河里。
就在这时候,站在船头的鬼涧愁动了。
这汉子平时话少,背着根粗铁链,谁也没见他用过。这会儿他脚尖一踮,“噌”地就跳到船头最前头,手一扬,背上的铁链“哗啦啦”甩出去,像长了眼睛似的,“啪”地缠住三根圆木的端头。
他胳膊一较劲,肌肉都绷起来,硬生生把那三根带着水流冲劲的圆木往岸边拽。
圆木在水里“咕噜噜”转,却被铁链拽着没法再撞船,其他圆木没了领头的,也乱了方向,有的擦着船边漂走,有的撞在岸边的石头上停了下来。
这边刚稳住,另一边的小山子又动了。
这小子年纪轻,腿脚却快,瞅准旁边一根漂得慢的圆木,脚一蹬船板,“嗖”地就跳了上去。圆木上还坐着个河盗,脸上一道刀疤,正举着刀想往船上跳,冷不丁被小山子踹了了一脚,“嗷”地叫了一声。
小山子没理他,借着圆木的水流往上游漂,眼瞅着离河盗的船越来越近,他猛地一纵身,“啪”地抓住盗船的船帆绳,手上一使劲,“刺啦”一声,好好的船帆就被他扯下来一大块。
河盗们在船上急了,没了船帆,船就没法顺风顺水走,再看远处,同州方向好像有马蹄声传来——准是巡检的人来了。
刀疤脸河盗咬着牙骂了两句,却不敢再往前凑,只能眼睁睁看着渡船慢慢稳住,老艄公趁机把船桨划得飞快,渡船一点点离了圆木堆,往河中间漂去。
等渡船到了河中央,水流渐渐平缓下来,众人这才松了口气。
向平站在船边,弯腰撩起一把黄河水,水浑浊得能看见泥沙,他盯着水面看了会儿,忽然开口:“你们还记得不?商队掌柜的尸身,就是在这下游不远的地方找到的。”
一句话说完,船上顿时静了下来,只有黄河水“哗哗”地拍着船帮,远处的风裹着泥沙吹过来,带着股子说不清的沉郁。
老艄公叹了口气,把掉在船板上的烟袋锅子捡起来,重新点上,火星子在浑浊的河面上,又晃悠起来。
河面上的风还裹着水汽,小山子手里的刀刚收回来,河盗船上的帆绳就“咔嚓”断了。
高悬的帆布没了拉扯,“哗啦啦”一阵响,带着杆儿从半空砸下来,直落进盗船里。
众河盗慌了神,纷纷往旁边躲,有的被帆布蒙了头,有的被竹竿子戳了腰,“哎哟”“娘哎”的叫唤声混在一块儿。
有个瘦河盗没躲开,被帆布裹住腿,“扑通”摔了个四脚朝天,手里的刀都飞进了黄河里。
“瞎慌什么!都是没用的东西!”盗头目扯着嗓子喊,粗嗓门盖过了混乱的叫声。
他一脚踹开旁边挡路的小喽啰,指着船帮上捆着的圆木:“快放铁锥圆木!”
这话一喊,河盗们才醒过神,七手八脚地去解圆木上的绑绳。六根胳膊粗的圆木,每根木头头上都钉着锋利的铁锥,看着就渗人。
几人合力一推,“咚咚咚”几声,圆木顺着船帮滑进黄河,借着水流的劲儿,直往商船撞过来,木头上的铁锥在太阳底下闪着冷光,要是撞上,商船的船帮准得被戳出窟窿。
“不好!有危险!”向平在商船上看得清楚,一声厉喝,脚尖在船板上轻轻一点,整个人像道闪电似的飞出去,又像只大鸟稳稳落在最前头那根圆木上。
圆木在水里晃,他却站得稳,反手解开背上缠着的粗麻绳,胳膊一甩,绳子“呼”地飞出去,先套住旁边另一根圆木,再把绳子另一头绕着一根圆木的铁锥缠了两圈,狠狠一拽。
两根圆木被绳子连住,顺着水流形成个“之”字形。向平憋足了劲儿,胳膊上的青筋都鼓起来,借着水的浮力,猛地把手里的圆木往旁边两根推过去。
“咚”的一声,这两根撞上另外两根,跟着又带得最后两根也变了方向。不过眨眼的工夫,原本冲商船来的六根圆木,竟齐刷刷调了头,顺着水流往河盗的船撞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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