蓬莱岛的雾气总在子夜时分最浓。
司命君立在礁石上,玄色广袖被海风吹得猎猎作响。
她望着远处若隐若现的仙宫檐角,指尖摩挲着一枚青铜罗盘——那是三百年前从凡间一位落第书生手里收来的,此刻正发出细微的嗡鸣。
“又来了。”她低笑一声,罗盘指针突然疯转,直指向东北方的云层。
霎时间霞光万道,穿破浓雾照在礁石上,竟显出一行朱砂小字:“柳氏婉娘,寿数将尽。”
司命君轻叹,衣袖翻卷间已化作一道青烟。等再凝实身形时,已站在凡间临安城外的渡口。
暮春的雨丝斜斜飘落,打湿了岸边垂柳,也打湿了那个正在摆渡的老翁蓑衣。
“老丈,可否渡我过河?”她拱手笑道,发间玉簪坠下的流苏扫过锁骨。
老翁浑浊的眼珠转了转,忽然瞪大:“您...您是...”话未说完便剧烈咳嗽起来,指缝间渗出暗红血丝。
司命君眉头微蹙。她当然认得这老翁。本该在三个月后寿终正寝的摆渡人,此刻却因多管闲事救起个落水孩童,提前触动了命格。
她蹲下身替老翁拢了拢衣襟,袖中滑出一颗琥珀色药丸:“含着吧,能撑到雨停。”
待她踏着水面走到对岸时,天色已完全暗了下来。
青石板路上的灯笼次第亮起,映得雨帘如同流动的星河。循着罗盘的指引,她在城南一处宅院前驻足。
朱漆大门紧闭,门楣上“柳府”二字却被暗红色的霉斑侵蚀了大半。
“这位仙长...”门房揉着眼睛出来,话音未落便愣住了,“您是...”
“劳烦通报一声,就说...临江客来访。”司命君抚过腰间玉佩,那上面刻着的江浪纹路泛起淡淡微光。
门房踉跄着跑进去,再出来时已换上簇新的袍服:“我家夫人有请!”
内室弥漫着浓重的龙涎香,却盖不住若有若无的血腥气。珠帘后转出个素衣女子,眉目如画却透着病态的苍白。
她望着司命君手中的药碗,嘴角勾起一抹凄美的弧度:“仙长可是来送我上路?”
“柳姑娘说笑了。”司命君将药碗放在床头小几上,“不过是听闻姑娘近日咳血,特来送些润肺的方子。”她说着从袖中取出一卷竹简,展开却是凡间最常见的食疗菜谱。
婉娘怔了怔,忽然笑出声来:“都说蓬莱司命冷面无情,原来也会说谎。”
她挣扎着坐起身,腕间金镯碰在瓷枕上发出清脆声响,“我自知大限将至,只是放不下...”话未说完又是一阵剧咳,帕子上绽开朵刺目的红梅。
司命君沉默地接过帕子,在无人看见的角度轻轻一弹指。帕子上的血迹瞬间消失,只余下浅淡的水痕。
她望向窗外渐浓的夜色,罗盘在怀中微微发烫。还有两个时辰。
“姑娘可还记得城东的孤儿院?”她忽然问道,“那些孩子...会替姑娘好好活下去。”
婉娘瞪大眼睛,似乎想说什么,却被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断。
“夫人!夫人!老爷他...老爷他吐血了!”丫鬟跌跌撞撞冲进来。
婉娘脸色骤变,挣扎着要下床,却被司命君轻轻按住肩膀:“去吧,这是你的劫数。”
当晨曦透过窗棂时,司命君站在柳府后院的梧桐树下。
罗盘终于停止转动,指针稳稳指向东方。她抬头望向云端,那里隐约可见蓬莱仙岛的轮廓。
“临江仙...”不知何处传来女子的轻唤,她摇头失笑,衣袂翻飞间已踏云而去。
礁石上的青铜罗盘依旧闪烁着微光,映照着海面上渐渐消散的雾气。
海风掠过她的长发,司命君在云端回望人间。
三百年来,她看过太多生死离别,却始终记得第一次执掌命簿时,那位白发苍苍的祖师爷说过的话:“司命者,非定命也,乃渡命也。”
她轻抚胸前的玉坠,那是婉娘前世赠予的谢礼,一枚刻着“临江”二字的青玉。
凡人以为司命高高在上,却不知她们亦在轮回中与众生同行。
蓬莱人间的几幕剧中,唯有《临江仙》这一幕剧最受欢迎。
在人们的印象中,司命君殚精竭虑为人们渡命,是比神医还要令人尊重的职业。
最不容易的是,司命君可是仙尊之下第一人,明明享受着崇高地位的待遇,却还是像普罗大众般,从不标榜自己。
可是,人们印象中的那个司命君,在蓬莱遭难之际,又去哪里了呢?
“听各位所言,这司命君应当是受人爱戴的,可方才这位先生提到司命君时,我见诸位脸色似乎不太好的样子,不知又是因何而起呢?”
“唉。”人群中一位老者佝偻着腰站了出来,他掩口咳了几声,“仙尊是不可能在这种时候突然抛下蓬莱的,司命君也是同一时间消失不见,那只有一种可能了。”
见萧金等人满脸不解,女孩的父亲缓缓解释道:“仙尊大概是被人囚禁起来,或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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