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屠三梦 第152章 金玉满楼（16）

玉清尘眼中恍惚，额上因为腹中的疼痛，全是咬牙沁出的汗珠，一滴水珠划过眼角，没入她乌黑茂密的发间，不知是泪还是汗水。

继多年前长广王府娶一个青楼女子为妻的劲爆消息后，又一个闷雷炸响了一群人。

长广王萧寒遥爱妻得了重病，萧寒遥寻访天下名医，希望能治好玉卿卿的病。并且以长广王府的名义宣告，凡能救治王妃者，十万两黄金萧寒遥双手奉上，以及长广王府的一个人情。

这样的消息众人皆称赞长广王爷有情有义，对妻子如此看重。

可惜的是，即便那些有名的，没名的大夫，都被长广王请了回来。玉清尘的身子还是一天不如一天，刚满二十二的人眼中却已有了垂死之色。

“卿卿?感觉怎么样?”萧寒遥抱着玉清尘低头吻她额角，眉目紧皱。

玉清尘眼睛空洞,“萧寒遥，我是不是快死了？”哪怕萧寒遥一直瞒着她，下了死命令封了下人们的嘴，但她也算是风月场上混了这么多年的人，哪能看不出身边伺候的小丫头，大眼里凄切的悲伤。只是想着，这小丫头瞒着她也是一番好意，便也随她去了，只当做自己是一个不听不闻的木偶罢了。任由萧寒遥将苦涩的汤药一碗又一碗地灌进喉中，玉清尘看着这个狼狈的男子，突然才知道，在自己面前的这个人，是那个算的是权势滔天的长广王殿下。

这么多年，她是用着自己的方式，报复着他，也报复着自己，但却从来没想过，若是萧寒遥真正的如他所言，爱着自己，所受的伤痛岂非是自己的两倍？可转念又是商陆抚琴的模样，又是心痛。所以将自己的痛苦加诸在他身上。

自己是知道他喜欢她的吧，否则又怎么会肆无忌惮地伪装成温柔小意的模样，强求他陪自己演一出贤妻的戏码？她是被偏爱的人，所以才有恃无恐。

“阿遥。”时隔多年，她还是喊出了这个名字，而不是那个冰冷无情的称号‘王爷’。“对不起。”这句对不起就当是为了这些年来的宠爱吧。

萧寒遥眼神有一瞬间的波动，随后又沉寂如水。她知道自己快要死了，所以在这最后一刻，她是可怜他？

卿卿，我是个人。会心痛，会受伤。

玉清尘踌躇了很久，才下定决心。像个正常的妻子，是与丈夫相爱了一辈子一般，柔情千丈，“阿遥，对不起。我恐怕。不能与你白头借老了。”玉清尘的笑容依旧美丽如桃花般灼灼，玉手扶过萧寒遥连日奔波劳累而略显消瘦的脸庞。

“卿卿，你胡说些什么?“萧寒遥看着她的笑，眸色里投掷了一百万分的痛色，从未深爱，谈何白头？你真无情，你只是可怜我，所以在生命的最后一刻扮做了我最想得到的也是最讨厌你的事。你的温柔，于我却是短匕毒药。

最终也没有释放出内心的魔鬼，萧寒遥红着眼睛，微笑，颤声哄她，“卿卿我们会白头借老的。”萧寒遥收紧了手，像是捧了个世间珍宝，用一生呵护，不敢失手。

我配合你演这出举案齐眉，却无人知我对你的天长地久，海誓山盟。

“我多希望一夜白头，成就你我白头偕老。”玉清尘半合了眼，有些迷糊，有些恍然。“商……陆。”

浑身如同被海浪侵袭，无法呼吸，忽而狂风骤雨，天色巨变。最终，浪归海底，一切虚无。

承受着她口中的商陆之名，这对任何一个男人都是一个耻辱。

玉清尘最后还是恢复了一丝清明，眼前的人不是当年的琴师。“跟我成亲你不后悔么?”玉清尘已是无力支撑，靠在他胸膛，“这些年，你对我，说过很多次， 不是为了商陆。你说你喜欢我，可我有什么好值得你承诺给我天下最好的东西?”

这些年，她报复似的举动，难免会惹得萧寒遥的不满，两人大大小小吵了数十次，最终都在玉清尘的无言中，萧寒遥败下阵来。玉清尘一直不明白，一直也不相信，萧寒遥的爱。或许也是她看的太明白，男人的爱虚无缥缈，能作为承诺的有几句？或许是她忘不了翩然一舞后，在沙帐间，素衣的男子。

萧寒遥闭眼，他自认世间之人中，自己也算得上人上之人，权势、金钱唾手可得，可却得不到她的心。她居然到最后这一刻也不相信他是爱她的，她只是认为他的爱掺杂了太多的利益与算计。萧寒遥脸上俱是痛苦之色，“卿卿，爱上就是爱上了，没有缘由，没有原因，承诺给你最好的东西，是我的心啊，遥之心，此事只钟情于，卿卿一人。”苦涩的话语从喉间说出，玉清尘愣怔了一瞬，笑开了嘴，明艳了眉眼，又像是那个风华绝代的名妓。

眼中是释然，到了这生命的最后一刻，力量在血管里慢慢流逝，这样的无力感，却让她看开了一切。含了抱歉的话语，却是全然的闲适。“阿遥，待我死后，重新娶个更好的女子罢，不是花楼出身，不是人尽可夫，她应当是个大家闺秀，贤淑名媛，她敬你，更爱你。”

萧寒遥分明见到她的抱歉，“不，不，我不要。卿卿，你不能这么残忍，丢下我一个人，世界上只有一个玉清尘。我不会再娶别人了，那个惊艳了我一生的女子，那个执伞漫步的女子，是你，唯有你。”

萧寒遥说到最后已是有些癫狂之象，两行泪随着最后的嘶吼滑落，那样一个自负的人，输了。

你对我真是残忍，明明句句为我，我却是知你只是为了斩断与我最后的一丝关系。你宁愿死，也不愿意死后入我萧家祠堂。你到底爱的是他，我辛苦了这么多年，抵不过你与他的几个月。

到底，是我输了，更输了自己，输了心。

萧寒遥手执上玉清尘脆弱的指骨，放在手心，摩挲，玉清尘听着萧寒遥在耳边的喃喃，“你不会有事的，不会，一定不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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