诺兰走上舞台。
他没有看观众,甚至没有看身边的林深。
眼中只有手里的卡片和他脑中那个已经演练了无数遍的破碎时空。
放映厅的灯光更暗了一些,只留下一束光打在他身上。
全场的目光聚焦于此。
“故事开始于一个汽车旅馆的房间,一张宝丽来照片正在褪色,从一个男人的尸体变回空白的相纸,这是结尾。”
诺兰开口,声音平直没有情绪,像法医在陈述解剖报告。
台下响起一阵轻微的骚动。
开场即是结尾?
这是什么故弄玄虚的把戏?
大卫·哈里森的嘴角挂着一丝冷笑,身体舒服的靠在椅背上。
他认定这是林深黔驴技穷的最后挣扎。
诺兰没有理会台下的反应,继续他的陈述。
“主角莱纳德患有短期记忆丧失症,只能记住十分钟内发生的事情,为了给死去的妻子复仇,他把线索纹在身上,用照片和笔记构建记忆。”
“故事分为两条线,第一条线黑白画面时间顺序,莱纳德在旅馆房间接电话,讲述他追凶的背景。”
“第二条线彩色画面时间倒序,每一个片段都是前一个片段发生之前的事情。”
台下的骚动更大了。
资深的制片人和导演们都皱起了眉头。
他们听懂了诺兰的叙事结构,但无法想象这种结构如何呈现在银幕上。
这太疯狂了。
观众会被彻底搞糊涂。
“他疯了。”
一个制片人低声对身边的人说。
“不,是那个中国导演疯了,他想用一个疯子的理论来证明自己不是小偷。”
大卫·哈里森脸上的笑意更浓。
他已经预见了这场闹剧的结局。
林深的名字将和疯子、不知所云这些词永远捆绑在一起。
……
工业光魔,灯火通明。
曹禺和三十名学员已经连续工作了四十八个小时。
每个人的眼睛里都布满了血丝,咖啡和能量饮料的空罐堆满了角落。
面前的监视器上一遍遍播放着张震雨巷血战的镜头。
CG武器的模型已经替换完成,但最大的难题卡在了血液特效上。
“不行,还是太假!”
一个学员一拳砸在桌子上。
“血液喷溅的物理轨迹不对,被刀锋切开的瞬间应该有雾化的效果,但我们的渲染引擎算不出来!”
所有人都陷入了沉默。
这是技术代差带来的绝望。
他们知道什么是真实的,却无法用现有的技术复现真实。
斯科特·法拉尔抱着手臂站在他们身后一言不发。
他给出的期限是三天,现在只剩下最后十几个小时。
“用流体动力学的反向追踪算法试试。”
角落里,一个平日里沉默寡言的年轻人突然开口。
“我们可以渲染血液周围的空气密度和湿度变化,再通过光线追踪让摄影机去欺骗观众的眼睛。”
这个想法超出了所有人的知识范畴。
曹禺的眼睛却猛地一亮。
“做!”
所有人立刻行动起来。
修改代码,重建模型,调整参数。
五个小时后,当他们点击下最终渲染的按钮时,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进度条缓慢推进。
监视器上画面逐帧生成。
刀锋划破雨幕斩断敌人的手臂。
一瞬间鲜血喷涌而出,不再是虚假的红色光效,而是在空中爆开成一团血雾,每一颗微小的血珠都清晰折射着雨夜的灯光,然后被雨水裹挟着砸在青石板上。
残酷。
真实。
整个车间死一般寂静。
斯科特·法拉尔走上前来,他反复拉动进度条,将那一帧画面放大到极致,仔细检视着每一个像素。
许久他转过身,看着这群满脸疲惫却眼神发光的中国年轻人,从鼻子里哼了一声。
“……还行。”
两个字,却是这位奥斯卡大神最高的赞誉。
……
派拉蒙放映厅。
时间已经过去了四十分钟。
台下的气氛发生了诡异的变化。
窃窃私语消失了。
坐立不安的小动作也消失了。
所有人都坐直了身体,身体微微前倾,眼神死死盯着舞台上的诺兰,大脑以超快的速度运转着。
诺兰的讲述已经进入了中段。
彩色画面的倒序叙事和黑白画面的顺序叙事,像两条DNA的双螺旋开始在观众的脑海里交织缠绕。
莱纳德的每一个行为,都在颠覆前一个片段观众的认知。
他追杀的约翰·G身份扑朔迷离。
帮助他的娜塔莉动机亦正亦邪。
信任在崩塌,记忆在重组。
观众们不再是旁观者,他们被迫进入了莱纳德的视角,亲身体验着那种记忆不断被覆盖、真相永远无法触及的眩晕和恐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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