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14年夏末的伦敦,空气里总飘着一股若有若无的焦灼。报纸上满是“奥匈帝国向塞尔维亚宣战”的黑体字,街头巷尾的人们聚在酒馆门口议论,连平日里悠闲的马车夫都忍不住加快了赶车的速度。我坐在书房里擦拭佩剑,剑刃映出我穿着灰色军装马甲的模样——那时我刚满 18岁,跟着卡特先生学了十年骑士技艺,从击剑的站姿到骑马的平衡,从枪械的拆装到战术的推演,早已能像真正的贵族男子一样从容应对,可只有我和母亲、露丝知道,这身挺拔的“少爷”皮囊下,藏着女儿家的心跳。
“乔,我得走了。”卡特先生的声音突然从门口传来,我回头看见他穿着崭新的皇家陆军制服,络腮胡修剪得整齐,眼神却比往常严肃。他手里捏着一张折好的纸,是军队的征召令——奥匈帝国的宣战像一块石头投入池塘,欧洲的同盟体系瞬间被激活,英国很快加入协约国,向德国宣战,身为前皇家骑兵队军官的卡特先生,第一时间递交了入伍申请。
我放下佩剑,指尖有些发凉:“您要去前线?”
“是,为了保卫英国。”卡特先生走到我面前,伸手拍了拍我的肩膀,他的手掌粗糙却有力,和小时候教我握剑时一样,“你在家好好照顾你母亲,别让我担心。”
我猛地抬头,心里的念头像火苗一样窜起来:“卡特先生,我也要去。”
这话让卡特先生愣住了,他皱起眉:“乔,你还太年轻,战场不是训练场——”
“我已经 18岁了,”我打断他,声音比预想中坚定,“我能骑马,能击剑,能开枪,您说过我比很多贵族子弟都优秀。现在国家需要人,我没理由留在后方。”
卡特先生还想反驳,但不知道该说什么,他默默地退出房间。这时母亲却端着茶走了进来,她的眼眶红红的,显然已经听到了我们的对话。“乔,你不能去。”她把茶杯放在桌上,声音带着颤抖,“你是个女孩,战场是男人的地方,太危险了。”
“可在外人眼里,我是格林家的少爷。”我走到母亲身边,轻轻握住她的手,她的手冰凉,还在微微发抖,“如果这个时候‘乔少爷’躲在家里,别人会怎么说?说格林家贪生怕死?说我们不配做贵族?母亲,我不能让您和父亲的名声受辱。”
母亲看着我,眼泪终于落了下来。她知道我性子倔,也知道“乔”的身份容不得退缩——这些年我们小心翼翼维持的伪装,早已和家族的荣誉绑在了一起。沉默了很久,她终于轻轻点了点头,只是攥着我的手更紧了:“那你一定要活着回来,答应我。”
出发那天是个阴雨天,火车站挤满了送行的人,哭声和火车的鸣笛声混在一起,让人心里发沉。母亲穿着黑色的长裙,站在露丝身边,眼睛一直盯着我,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卡特先生的妻子带着三个孩子来送他,小儿子汤姆才五岁,抱着卡特先生的腿哭着喊“爸爸别走”,卡特先生蹲下来,把儿子抱在怀里,声音沙哑:“等爸爸打赢了仗,就回来给你买糖吃。”
我看着这一幕,鼻子发酸。露易丝走过来,偷偷塞给我一个布包,里面是她连夜缝的手帕,绣着小小的“乔”字。“少爷,照顾好自己,”她的声音压得很低,只有我们俩能听见,“我和夫人在家等你回来。”
火车开动的时候,我和卡特先生站在车窗边挥手,看着母亲和露易丝的身影越来越小,直到变成模糊的黑点。我攥紧了手里的布包,心里突然生出一股从未有过的坚定——我不仅要活着回来,还要带着卡特先生一起,回到这满是烟火气的伦敦。
到了部队,我和卡特先生被分到了同一个营。他因为有骑兵队的经验,很快被任命为中尉,负责训练新兵;我则凭着熟练的击剑和射击技巧,成了他手下的一名士兵。军营里的生活很苦,每天天不亮就要起床训练,晚上睡在冰冷的帐篷里,食物常常是硬得能硌掉牙的面包和寡淡的汤。有一次训练时,一个老兵嘲笑我“细皮嫩肉,不像能打仗的样子”,我没跟他争辩,只是在接下来的击剑比试里,三招就把他的剑挑飞了——从那以后,再也没人敢小看“格林少爷”。
1915年春,我们随部队开赴法国前线,第一次直面战场的残酷。德军的炮弹像雨点一样落在阵地上,泥土和碎石飞溅,耳边全是炮弹的轰鸣声和士兵的惨叫声。我趴在战壕里,手里紧紧攥着步枪,心脏跳得像要冲出胸膛。卡特先生蹲在我身边,大声喊着:“乔,别怕!瞄准了再开枪,记住我教你的战术!”
我点点头,深吸一口气,透过步枪的准星瞄准冲过来的德军士兵。枪响的瞬间,我看见那个士兵倒在地上,心里一阵发紧,可很快又有更多士兵冲上来,容不得我多想。那天的战斗持续了整整一天,直到天黑才结束,战壕里到处是伤员和尸体,空气中弥漫着血腥和火药的味道。我坐在地上,手抖得连水壶都拿不稳,卡特先生走过来,递给我一块巧克力:“第一次都这样,以后会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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