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坐在正中的石椅上,衣摆垂落如墨,手里攥着根嵌着铜纹的杖,杖头的兽首眼窝泛着冷光。我们五个站在堂下,影子被堂中唯一的烛火拉得老长,晃得人心里发慌。
李炳坤攥着袖口,指尖发白,却还梗着脖子喊:“我为了节省成本有什么错?那些瞎子吃惯了烂菜,突然给他们好的,倒反过来咬我!我扣他们饭钱,是为了收容所周转,他们倒好,把我推去喂狗,他们才该死!”他说着,眼神扫过我,带着股怨毒——仿佛忘了当初是如何把发霉的糙米掺进粥里,如何把阿四藏的腊肉丢给黄狗,如何眼睁睁看着老三烧得人事不省却不肯请大夫。
“节省成本?”老人的声音不高,却像块石头砸在李炳坤心上,“你把政府拨的救济款塞进自己腰包,用菜场捡的烂菜叶充数,冬天不给瞎子添棉衣,倒给自己买了三匹新布。阿四求你救老三时,你正抱着酒坛喝酒,说‘死个瞎子省粮食’,这也是周转?”
李炳坤的脸瞬间白了,张了张嘴,没再说出话来。
一旁的林振强却不耐烦地踹了踹地面,西装裤上的褶皱都透着傲慢:“别扯那些瞎子了!我跟那婆娘本就不是一路人,她生了两个娃就成了黄脸婆,满脸的斑,怎么配得上我这个警署的探长?我跟她离婚,找个年轻漂亮的,有什么错?”他说着,摸了摸领口的金链,那是他靠栽赃 innocent(无辜者)得的赏钱买的——当初为了破“龙哥案”,他故意伪造证据,把个老实的鱼贩关了半年,倒让真凶逃了。
老人的杖在石地上顿了一下,“笃”的一声,林振强的金链突然断了,掉在地上滚了几圈。“你发迹前,住在深水埗的唐楼,你婆娘凌晨三点就去菜场挑菜,挑完再去工厂缝衣服,供你读书考探长。你得了职位,转头就说她‘配不上你’,她染了肺痨,你连药钱都不肯给,只想着怎么跟富家小姐相亲。这叫‘配不上’?这叫背信弃义,忘恩负义!”
林振强的脸涨成了猪肝色,想反驳,却被老人的眼神逼得后退了半步。
周耀祖搓着手,脸上堆着假笑,语气却透着蛮横:“老人家,我那事不一样。那老头占着梅窝的好地段,破唐楼挡着我盖别墅,我好言好语跟他商量,他倒好,油盐不进!我不过是让混混去吓吓他,谁知道他那么不经吓,自己上吊了!那地方本就该是我的,他不该占着!”他说的“吓吓”,是让混混砸了老人的窗户,偷了老人准备给细路仔的玩具,还在老人门口泼粪——老人上吊那天,怀里还揣着张细路仔画的太阳。
“好言好语?”老人的嘴角勾起抹冷笑,“你派人砸了他的门,偷了他的玩具,还在他的粥里撒沙子。他跟你说‘这房子是我老伴留的,我要守着给细路仔送玩具’,你却说‘老不死的,占着茅坑不拉屎’。他死了,你第二天就把他的唐楼推了,盖你的别墅,这叫‘不该占着’?这叫多行不义,为富不仁!”
周耀祖的假笑僵在脸上,手不自觉地攥紧了,指节泛白。
陈大昌缩在后面,声音细得像蚊子叫:“我……我就是拿了点救济款,那些瞎子也用不上那么多……我给他们买的洗衣粉是便宜了点,可也能洗干净衣服……”他是盲人收容所的会计,这些年吞的救济款,够买十套洋楼——他把好的粮食换成发霉的,把棉衣换成薄单衣,自己却在尖沙咀买了套带花园的房子,天天搂着小妾喝酒。
“用不上?”老人的杖尖指向陈大昌,“去年冬天,收容所里有三个瞎子冻得截肢,你却用救济款给小妾买了件狐裘。你说‘瞎子看不见,穿那么好干什么’,可你忘了,你小时候也是瞎子,是你娘乞讨供你治好了眼睛,你却转头就欺负跟你当年一样的人。这叫‘拿了点’?这叫中饱私囊,狼心狗肺!”
陈大昌“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头埋在地上,不敢再说话。
最后,老人的目光落在我身上。我攥着衣角,眼泪早就掉了下来:“龙哥……龙哥那天喝醉了,他打我,还说要把我卖去南洋。我跑去厨房,拿了把刀……我不是故意要杀他的,可他追着我打,我没办法……”我想起那个圣诞夜,龙哥的血漫在花砖上,阿玲最后那声“妈咪”,还有怪物扑过来时的冰凉——我后来才知道,那怪物是龙哥的债主,可我杀了龙哥,终究是错了。
老人的眼神软了些,声音也缓和了:“你杀龙哥,是自卫。之后你偷偷把龙哥的尸体埋了,怕连累阿玲;你知道李炳坤欺负瞎子,偷偷给他们送过馒头;老三病的时候,你把自己攒的钱塞给阿四,让他去请大夫。你虽犯了错,却有善念在,没丢了良心。”
他顿了顿,看向我们五个:“林振强背信弃义,抛妻弃子;周耀祖多行不义,逼死老人;陈大昌中饱私囊,欺压弱者;李炳坤丧尽天良,草菅人命。你们四个,罪孽深重。”
然后,他又转向我:“你不属于这里,待受尽地狱之火,洗去杀业,便可去海之门。他们四个,除了地狱之火,还要经受十八层地狱,赎清罪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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