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狂风暴雨,豆大的雨点狠狠砸在无眠的檐角,噼啪作响。
天明时分,雨势渐收,唯余檐下断断续续的滴水声,沉闷地一下下敲在石阶上。
大清早,沈园里却已忙得热火朝天。
因梁王昨日递话要来用早膳,柔嘉阁的小厨房已是香气四溢,一呼一吸间,满是暖意融融的甜香。
临水敞轩是郡主日常用饭的地方,四面通风,悬着半卷的湘妃竹帘,不远处荷花池的阵阵清香透帘而入,清凉宜人。因梁王事先交代只需家里人作陪,郡主便只带了沈寒,未请姜氏。
落座后,梁王挥挥手,“一家人用饭,不讲这些虚礼。都动筷吧。”
郡主亲手为梁王盛了一碗山药枸杞鹌鹑粥,“父王,您尝尝,还是不是从前那个味道?我特意吩咐小厨房,按您最喜欢的方子做的。”
这粥要先把鹌鹑胸肉拆丝,将山药捣成茸状,再放入枸杞一同熬制,需文火慢炖一个时辰才能软烂,入口即化。
梁王尝了一口,频频点头,“不错,火候恰到好处,正是这个味道。”用了小半碗,他放下银勺,目光转向沈寒。
端详片刻,梁王微微点头,“气色不错,看来昨夜并未惊惧难眠。”他看向郡主,目光欣慰,“你将女儿教得极好,这份遇事不乱的定力,难得。”
郡主目光里满是得意,轻轻抚了抚沈寒的后背,莞尔笑着,“寒儿是懂事孝顺,知道唯有自己安好,才能免我牵挂。”她将一盏清汤燕菜移至沈寒面前,“这官燕是用火腿、老鸡吊的顶汤煨的,最是清凉降火。是母亲一早吩咐小厨房特意为你备下的,给你压惊。”
沈寒抿唇一笑,舀一勺入口,夸张地眯起眼,一脸满足,“又鲜又滑,还是母亲的心思最妙!”
郡主笑得开怀,眼中却带着一丝后怕,轻轻拍了拍沈寒的手臂,“昨日听你说起太子之事,我至今心有余悸。你日后万不可如此涉险。”
她话语中是担忧,目光转向梁王时却带上一丝狡黠的得意,“我原是不担心的,毕竟寒儿昨日让我先走,说是要与许大人一道——”
话音戛然而止,她掩口失笑,“瞧我,怎么给说出来了。”
沈寒脸颊连耳垂瞬间泛红,轻轻捏了捏郡主的手,低声分辩,“母亲,您记差了。女儿原话是‘有事需与许大人相商’。”
郡主顺势搂住沈寒,侧过头将耳朵贴近,佯装细听,笑得更欢,“是么?那是母亲记错了。”
梁王看母女二人打趣,难得放松身心,整个人松懈下来,也笑得畅快,“许家那孩子,是个稳重可靠的。寒儿眼光不错。”
沈寒被二人说得脸颊愈发红了,头都要埋到郡主衣襟里去了,她伸手扯了扯郡主的袖袍,轻轻咬着下唇,佯装羞恼,“母亲...”
郡主笑得乐不可支,紧紧搂着沈寒。
梁王看在眼底,心中暖意涌动,目光更添几分温情。女儿虽无福生养,却将沈寒教导得如此明理出众,百年之后,他足可坦然告慰王妃了。
“寒儿,”梁王轻轻将母女二人从笑闹中拉回,目光沉静地看向沈寒,“我清晨过来,便是要问问你,昨日太子之事究竟是怎么回事?”
他蹙眉压低声音,“宫里传来旨意,陛下传我午后去西苑。如今宫里的消息封得铁桶一般,我只知道太子没了,余者一概不知。”
沈寒正色看向梁王,“外祖父,昨日太子之死,乃是因为他妄图在宴席上下毒弑君弑父,才会被反杀。”
郡主笑容瞬间敛去,伸手为沈寒捋了捋发丝,声音里带着后怕与难以置信,“这孩子...竟真敢做出这等事来,当真是被宠坏了。”
见梁王眼中极快地闪过惊诧,沈寒略一沉吟,目光清亮,“不过,杀他之人并非陛下,背后另有他人。”
“现场看似刺客与东宫侍卫搏杀后同归于尽,实则破绽百出。刺客身着亲军卫甲胄,此举徒留刻意,此等拙劣的构陷伎俩,定然瞒不过陛下。”
“这是背后之人专为皇后预备的一个发难借口,意在搅浑局势,以便他乱中取利,借机脱身。”
梁王轻轻捋须,沉吟片刻,“这么说,寒儿,你已猜到背后之人是谁了??”
他目光清澈,投来的只有探询,并无一丝逼问之意,是真正以外祖父的姿态在问外孙女。
这般不带丝毫试探与审视的直白,正是将她视作了毫无隔阂的自家人。
一股暖意涌上沈寒心头。这毫无保留的信赖,远胜万千夸赞,能得此真心相待,她何其有幸。
沈寒声音清晰而沉稳,“寒儿怀疑,背后之人,就是阁老温恕。”
郡主面露疑惑,梁王却只是目光微凝,却无多少讶异。
“那陛下召我一事,寒儿怎么看?”梁王定定看着沈寒,含笑问她。
郡主脸上瞬间写满担忧,下意识地拉住梁王衣袖。梁王反手轻轻拍了拍她以示安抚,目光却始终沉稳地落在沈寒身上。
他何尝不想护这孩子永远天真,但时局不由人,这孩子将来注定身陷纷争,早些明澈时局,才是庇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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