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头西落,几乎要落在远山间那动荡不堪的河流之中。
“你不打算下去吗?”
伤退多年突然被抓壮丁,景潜一点儿都适应不了坐班的节奏,哪怕不是在将军府的公案前,而是坐在自己舅哥的对面看他插花,这一下午对他而言也太过煎熬了。
等待不是问题,问题是明明有更快的方法,却还要等待。
以他对青致的认知,倘若青致亲自动手,那个叫陌客的管事大概撑不过一炷香就能交代。
“我下去干嘛?”青致探头看一眼下面,“他们不是干的挺好吗?”
“有点慢,不如你上手。”
“上什么手?”青致警惕,“别胡说啊,我不干这事很多年了。”
“不过是重操旧业嘛。”景潜毫不在意地说。
青致:?
也就是青致打不过景潜,不然他高低要让妹夫见识见识什么叫满面桃花开,知道知道花儿为什么这样红。
如今的罗浮贵胄当道,表面上看繁荣文明,暗地里却阶级森严。
如果只做个普通人庸碌一生,自无不可,但你若是想往上爬,要面临的可就是头顶层层覆压的大山,和数不胜数的暗潮汹涌了。
青致能从这大山和暗潮中硬是出了头,除了妹妹的人脉,也确实有点不太干净的绝活儿。
也就是他如今退居二线,才慢慢开始洗净手脚,假装是个始终高坐的云上人。
不得不说,青致装的挺成功的。
如今的丹州人大多以为青珏商行是多年老字号,只有少部分老人还记得,青老板其实是个白手起家的富一代。
景家主作为青老板的“人脉”之一,自然是知道这些底细的。偏景家主在自己人面前往往惫懒超级加倍,有老人小孩的时候还端个架子,同辈人面前那是压根不演,
虽然没有说得特别明确,也是毫不客气地揭了舅兄的老底。
被揭老底舅兄当即瞪了景潜一眼。
青致:他是妹夫打他妹妹会哭他是妹夫打他妹妹会哭他是妹夫打他妹妹会哭……
远在京畿道的青虹女士打了个寒颤。
心胸宽广的舅哥深呼吸了半天,才稳定住情绪,决定不与妹夫一般计较,捏着手中的花枝继续往瓶里插。
“要我叫敬欢上来给你扔飞盘吗?”
一张口就是狗叫!
我花了很多年才洗白的好吗!
“别了吧,”被比作是狗,景潜倒是不生气,或者说他也没本事跟舅兄生气,“他不是正帮窈娘的忙吗?”
“聆心蛇是生长在忆质中的异兽,虽然可以通过毒液致幻并读取部分记忆,最终得到读心测谎的效果……”景潜瞥了眼青致手中的花朵,把花瓶推得离青致更近了一点,“但成年的聆心蛇,才能准确传递信息。”
他抬手,拇指食指一掐,比划了个得罪某种擅长偷窃的文明的手势。
“就你闺女手上那条童工,得带俩监护人才能出门。”
景潜话音一转:“而且这爸爸妈妈宝宝带个讨嫌叔叔的配置,多其乐融融,我怎么好意思把他们拆开呢?”
语气好似在说“你闺女谈的那个黄毛把鬼火停楼下了”。
有点幸灾乐祸,还有点挑拨离间。
青致闻言翻了个白眼,完全不吃这一套,只自顾自往瓶里洒营养液:“你既然知道,那就别一天天讲些不着四六的话。”
黄毛把鬼火停他楼下了,那又能怎么样呢?
闺女是自家的,黄毛也是自家的啊!
连鬼火都是自家的!
陵·鬼火·游:?这对吗爸爸?
话虽如此,但被蒙在鼓里的老父亲到底是手抖了抖,将营养液撒出了些许,晶莹的水珠自空中落下,在落日的余晖中折射出淡橘的色泽——
然后落在了乌黑的鼻头上。
白狼自花丛中穿行,裹了一身枝叶花瓣,才刚刚将下巴搁到爷爷的腿上,就被洒了一脸水珠,奈何嘴里咬着信封,只能发出一声无辜的……
“呜?”
【当路君】敬欢所豢白狼,性娇憨,通人性,雪影穿生死,骏足奔千里,可聊为信使也。
……
白发的家主披着星光离去了,拿走了还带着一圈牙印和狼口水的信封。
青致点起小案上的灯盏,滴了花露的灯油散发出馥郁的气味,灯火摇晃间,白瓷细颈瓶折射出琉璃般的光泽,镜面似的釉面映出一块漆黑。
“过来坐。”
青致揉着白狼蓬软的腹毛,头也不抬。
扎扎的木声响起,齿轮与辐条咬合声微乎其微,奈何无论狼还是人都不说话,也就明显了些。
瓶面漆黑的影子逐渐变大,蔓延,直到割开瓶面的一半,才显出真正的形状。
那是个坐在轮椅上的黑衣青年,眉宇和煦,整个人却苍白、消瘦,像是弥留的鬼魂。
如今已是暮春,他却依旧畏寒似的,膝上盖着厚厚的毛毯,堆叠的布料下仿若无物,但青致知道,那本是多矫健的一双腿。
“我已经坐着了,只用叫我过来就行。”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