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条九陌花时节,万户千车看牡丹。”
青致摇了摇手中折扇,扇底微风拂动他的鬓发,显得颇有气度,却又因为惯常摆出的市商姿态,折损了几分。
“春光易逝,小先生却往这山外荒山,海外苦海里钻,岂不辜负这牡丹盛景?”
青致微眯笑眼,眼角细细的纹路好像一折一折的竹帘,在岁月风霜的韵致之余,也将称得上精明市侩的神色尽数敛下,只留下些许似是而非的圆滑。
当他抬眼看向来人时,竹帘也一折一折地半收起,泄露出了其中的一丝精光和藏得很好的焦虑。
多年操劳在青致身上留下了痕迹,称得上年富力强的年纪,两鬓却已点点斑白。
不过青致并不为意,他白手起家,能置下如今的产业,这一点白发,只是他付出的代价里相当不足道也的一部分。
虽然无法与牧家的奇才司砧和主政罗浮的金枢将军相比,但在尚且活跃的同窗里,青致也是最拔尖的几个之一。
人到中年,小有产业,青致终于有余力拾起久违的爱好——
然后丹州就有了最好的酒楼传芳楼,和最好的花圃阅芳浦。
青致和同行们不一样,发家后,他并没有急于与其他褐夫划分界限好攀附贵胄,反而更加乐意造福民众。
在牡丹盛放的五月,他的阅芳浦往往是丹州最热闹的地方。
只是今年情况不同往年,司砧牧屿难得回一趟丹州,却以极其强势的姿态聚集了丹州贵胄,选择了在传芳楼举宴。
从牧屿汹汹的来势里,青致大致猜到了有什么不太好的事情发生,所以身为老板的他一反往日周到做派,仅仅在门口帮忙接待,未往楼上半步,以免听到些什么不该听的事情。
贵胄事务,自己还是不知道的为好。
事实证明青致的做法极其正确。
且不论那些眼高于顶的贵客个个黑着脸来青着脸走,知道的是来赴宴听到了什么不好的消息,不知道的看来活像是被人用精神力量扇了几个**兜……
只说牧屿前脚离开传芳楼,后脚就遭到了刺杀,整个丹州城都隐晦地戒严了起来,
也就是刺杀前的这次花宴时间地点都是临时通知,青致也完全没有靠近过花厅,对宴上发生什么一无所知,两厢结合下极大排除了传芳楼方面的嫌疑……
否则如今青致就不是在这儿看花,而是在观治所的牢房里看武官呲牙了。
想到这儿,青致不动声色,心里却叹气。
正是完全不想参与这些事情,他才躲到阅芳浦来的,还特地钻了这个不太起眼的角落。
阅芳浦是他名下四个花圃里最特殊的一个,不是最大的一个,却是地势最高的一个。在整个丹州城区都算得上高的地势,让在此的赏花人除了看这个园圃独特的高山牡丹,还能将其他牡丹花圃尽收眼底。
遍阅群芳,阅芳浦也因此得名。
而所谓“山外荒山,海外苦海”,指的则是阅芳浦的一座人造石景小山群。这石群相当边缘,远离那些精美的花景,也就鲜少有赏花人来此。
只是同样鲜少有赏花人知道这假山里别有洞天——从其中隐蔽的小道穿过,就能抵达一块培育花卉的实验田。
这块实验田并不是花圃公用的研究场所,更多的是青致的自留地,连阅芳浦员工里知道的都是极少数。
今日却有一位不速之客。
盘坐在石山上的来人姿容绮丽,蓝白双色的裙摆撒开,像一朵开在石缝间的奇花,又神色淡漠地微阖着双眼,像是什么高坐时随意往凡尘苦海里一瞥的神佛。
春日不算特别热烈的天光照在那雪白的长发上,荡出一层朦胧的光晕,几乎要给画面添上些不可亵渎的神性。
只可惜神佛不请自来,居然还长了张嘴。
“该说青老板确实有双利眼,经年不减锋芒,”神佛随手捋了捋雪白的发尾,开口是清越的少年声线,“不像您的伙计,照面叫我小姐。”
那双澄金色眸子落在青致身上,明明是堪称潋滟的颜色,却一刹那沉重如山岳,几乎骇得青致忘记了如何呼吸。
好在这山岳一触即离,只给青致留下一背冷汗,同时响起的还有意味深长的话语。
“还是要多调教调教,就算您年事已高心慈手软,也不能让他们随意堕了青老板的名头啊!”
虽然没有窥探贵胄的意思,但牧屿回丹州时并未有所遮掩,青致作为地头蛇,消息称得上灵通,知道与牧屿同行的还有一位漂亮的少年人。
对那些极其明显的特征稍作辨认后,青致很快将少年人和传闻中的将军府新秀【玉界飞星】对上了号。
寒月发,澄金瞳。身风雪,颜舜华。
恰如云间鹤,又拟石上花。
只是……
“虽然有着绮丽如迷梦的外表,本质却是究极锋锐的剑客——”
“可不敢小觑啊!”
见过武官执剑的人如是说。
当时青致垂眸掩住眼底深深的厌恶,给那位痴迷与惊惧交织的贵胄斟了一杯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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