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沉默的航程
前往福州的空中列车在云层中安静地穿行。窗外是流动的、无垠的灰白,偶尔有阳光刺破云隙,投下转瞬即逝的光柱,旋即又被更厚的云层吞没。
车厢是特制的,隔音效果极佳,只有引擎低沉均匀的嗡鸣。团队的核心成员几乎都在——陶成文、沈舟、孙鹏飞、曹荣荣、张帅帅、魏超、程俊杰、梁露、付书云、马文平,以及鲍玉佳。马强和林奉超留守基地,监控可能因他们集体行动而出现的“镜渊”异动。
没有人说话。
这趟行程是陶成文在“逆火”计划启动会议上临时提议的。当时他说:“我们要对抗的,是一个用危暐的‘心智模式’武装过的古老恶意。我们分析了他的技术,剖析了他的案例,甚至拼凑了他在KK园区的作为。但我们忽略了一个最原始、也最根本的维度——他‘成为’危暐之前,是什么?他来自哪里?那片土壤,是否还残留着某种……可供我们理解,甚至对抗的线索?”
提议引发了短暂的争论。有人认为这是浪费时间,是情感用事;有人担心会打扰受害者家属;更多人则感到一种本能的抗拒——去探访一个恶魔的源头,仿佛会玷污什么。
最终是鲍玉佳投下了关键一票。“我去。”她说,声音很轻,但异常清晰,“我需要知道,是什么让一个人,可以那样看着另一个人的眼睛,然后冷静地计算如何摧毁对方的一切。如果答案有一部分藏在他的‘来处’,那我就必须去看。”
于是,他们来了。
此刻,鲍玉佳靠着舷窗,目光落在窗外虚无的云海上。她的脸映在玻璃上,显得有些模糊。张帅帅坐在她斜对面,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个人终端的外壳,屏幕上滚动着危暐及其直系亲属在联盟数据库里所有公开和非公开的记录。陶成文和沈舟在低声讨论着什么,两人的眉头都锁着。孙鹏飞闭目养神,但微微颤动的眼皮显示他正在进行某种心理推演。曹荣荣在翻阅一本纸质笔记,那是她整理的、关于“共鸣陷阱”受害者后续心理重建的案例摘要。付书云和马文平坐在一起,看着窗外,神色凝重,仿佛又回到了追捕危暐至边境线的那一天。程俊杰和梁露并排坐着,程俊杰在平板上勾勒着什么,梁露则怔怔出神,手里捏着一枚小小的、形状不规则的“尴尬琥珀”——里面封存着一个志愿者关于“当众叫错领导名字”的窘迫记忆。
魏超打破了沉默:“信号确认。‘镜渊’在我们离开后三小时,对第七叙事记忆库发起了一次低强度试探性扫描,模式匹配为‘微创叙事手术’前期数据采集。马强他们已经启动干扰协议,目前稳定。”他顿了顿,“另外,林奉超对危暐在福州老宅的旧网络痕迹进行了初步回溯,发现一些……异常的数据删除模式。不是普通格式化,是类似他后期在KK园区使用的‘逻辑坏死’技术的雏形。时间点,大约在他大学毕业后、首次前往境外‘工作’前半年。”
“他在离开家之前,就已经开始练习‘擦除’自己。”沈舟总结道。
“对谁?”曹荣荣抬起头,“对他家人?还是对他自己?”
没有人能回答。
列车开始下降,穿过云层。福州的轮廓在下方渐渐清晰——不是想象中那个诈骗恶魔诞生的混乱温床,而是一座规划整齐、绿意盎然的现代化中型城市。阳光正好,洒在闽江江面上,碎成万点金光。
反差带来的不适感,在每个人心中悄然蔓延。
(二)旧巷深处
危暐的家,在城区边缘一片建于三十年前的老旧居民区里。楼房外墙爬满了岁月和风雨的痕迹,但阳台上郁郁葱葱的盆栽、晾晒的衣物、以及偶尔传来的孩童嬉闹声,都透着一种顽固的、琐碎的生机。
他们按照地址,找到了三楼东户。门是普通的防盗门,漆面有些剥落,门把手上方贴着一张褪色的福字。
陶成文深吸一口气,按响了门铃。
里面传来缓慢的脚步声,然后是门链滑动的声音。门开了一条缝,露出一张苍老、布满皱纹、眼神浑浊却带着警惕的脸。是个老妇人,头发花白,身形佝偻。
“你们……找谁?”声音沙哑。
“阿姨您好,”陶成文尽量让声音显得温和,“我们是……联盟社会行为研究中心的。想向您了解一些……关于您儿子危暐的旧事。为了……一些研究。”他出示了经过处理的、不显示具体部门的证件。
老妇人——危暐的母亲,盯着证件看了很久,眼神里的警惕慢慢被一种更深的疲惫和茫然取代。她没有立刻开门,而是喃喃道:“暐仔……好久没人来问暐仔了。他……又惹什么事了吗?”语气不是质问,而是一种认命般的麻木。
“不是的,阿姨,只是一些普通的研究。”曹荣荣上前一步,声音轻柔,“我们想更全面地了解他成长的环境,这对我们的工作有帮助。不会打扰您太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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