薪甲 第422章 算旧账（4）

七月十四，中元前夕，乃是人间阴阳转换之节点，阴间鬼门打开，阴司特例放游魂野鬼去往人间享生人供奉与后人团聚。

被整个大业的捕蛇人都疯魔一般寻找的信王杨畴州，此时已到了东海之滨，眼前的残垣断壁，便是他十七年前所镇守的东海城。

苟全双手拢袖站在一旁，他闭着眼竖耳聆听，仿佛昔日东海城百姓的欢声笑语，与那场血祭之时的哀嚎惨叫还在耳畔回荡。

神识压向身前的废墟，在废墟中筑巢修道的东海妖族无处可藏，两位元婴在此，这些畜生颤抖着身子不知所措，连逃离此处的心思都不敢有。

一城百姓被血祭，此处早已沦为一片阴煞之地，终年被阴暗笼罩，时不时有阴风划过，脚下土地化为黑色，夜间有行商路过，还能依稀听到废墟之下的凄惨哭嚎。

此等地方，正适合东海妖族修道，故此才有了废墟中的无数妖族巢穴。

杨畴州蹲下身子，伸手攥起一把黑色土壤，土壤潮湿，却是在他指尖捻动之下化作缕缕沙土随风飘扬。

“我记得，东海城原先尽是盐碱地，是我带着东海百姓晒盐，还向皇兄求来了圣旨，本来百姓的日子是越过越好的……”

杨畴州苦笑两声，好像手中随风流散的不是沙土，而是他本就耗尽的心气。

苟全冷哼一声，终是睁开眼，看着那片废墟，嘴角勾起似有嘲弄之意：

“怎么？信王殿下这是在追忆往昔？可惜啊，东海的百姓听不见您这句肺腑之言，或许等你入了黄泉，他们才能听得见。”

站起身，杨畴州望向苟全，那双眼眸无悲无喜，他问道：“不是要杀了我祭奠东海百姓吗？那就动手吧，能与你离开宗人府，我就没打算活着回去。”

只有苟全自己知道，虽然神色如常，但他拢在双袖下的那双手却因为太过用力，在止不住的颤抖着，他心下推衍一番，便轻轻摇头道：

“别急，不差这一时半会的，再稍微等一等，还不到时辰。”

天幕下的丝丝雨幕，落在两人身上自动弹开，此刻衣衫还干着，不见半点水渍。

“等？”

杨畴州双目无神，想不通苟全这是要搞哪什么，再次发问：“等什么？要杀便杀，有什么好等的？”

苟全笑而不语，根本不去回应他的问题，偏过视线望向海面，看着那海潮汹涌拍打岸边礁石的景象。

紧皱着眉头，杨畴州闭眼盘算起时辰来，天幕有黑云笼罩瞧不见日头，稍作推衍便算出就要到人间阳气最盛之时，那一刻过后，人间阳气便会由盛转衰。

七月十四阴阳是逆转之日，再加上阳气转衰，最适幽魂野鬼在阳间游荡。

这东海城被他杨畴州血祭的百姓大多都是被一网打尽没有后人祭奠，化作的游魂野鬼没有香火吸引，多半会盘踞在东海城，神识混沌只凭本能行事，只要稍加引导便能酿成大祸。

他猛然回过味来，望向身旁的苟全眼神不善，逼问道：“在阴阳逆转之时杀我，是要以我之命引导再次安息的游魂野鬼？”

苟全嘴角勾起冷笑连连，反问道：“安息？你确定？我到现在还能听得见枉死百姓的哀嚎，何来安息一说？信王殿下，可别给自己减轻罪孽啊！”

“你可知若是那些游魂野鬼一路往西而去会到何处？那离也是大业的子民，万鬼过境，就是那滔天的阴气就没几人能受的了！你这是要坏了大业的根基！”

杨畴州双目赤红，对着苟全声嘶力竭叫道。

如常的脸色逐渐变得冰冷，苟全迎上杨畴州的视线，讥讽道：“殿下如今倒是宅心仁厚，要是十七年前也能这般就好了。”

表情逐渐狰狞，他竟是露出了一副凶残模样：“我就是要让这些游魂野鬼往西去，大业杨氏的子弟杀了这么多人，却只落了一个囚禁宗人府多结果，我要让宫中那位老皇帝瞧一瞧这些死去的百姓，看看这些枉死之人会怎样对待你们杨氏！”

“疯子，疯子，你疯了！这与我当年造下的杀孽有何异？”

杨畴州退后两步不住的摇着脑袋，瞳孔紧缩：“不，你要造的杀孽比我更重！我不能死，为了西边的无辜百姓，我不能在这个时候死，等阴阳逆转之时过去，我会自裁于此绝不苟活！”

说罢他就要御风而起离开此处，打算暂时离开东海城遗址，先往别处而去暂避风头。

苟全仰面朝天，这一次，那雨水终于落在了他的身上。

感受着脸庞传来的清凉感觉，他闭眼反倒是十分享受，嘴里喃喃道：“东海城的百姓们，十七年了，都尉苟全来祭奠你们，可惜，迟了一些。”

他猛然睁开双眼，体内灵力奔流入海，单手探出，便有一只灵力化成的大手朝已然御风升空的杨畴州背后抓去。

于此同时，一道道游魂野鬼在东海城废墟中显现，此处阴气更甚！

游魂野鬼们各自立于残垣断壁上，痴痴望着那道只留下背后的身影，眼中充满迷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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