薪甲 第250章 终曲（3）

草原二十四部士卒逃的逃，战死的战死，一场牵动超三十万人的战争终于落幕。

黑骑与羽林卫这对牧岚双壁不曾南归，而是继续往南而去，深入草原。

管昭所率领的重甲步卒，在朔云城外二十里停步，营寨内属于草原二十四部的各色旗帜被一一拔除，插上了属于牧岚人的旗帜。

有一面旗帜插在最高处迎风飘扬猎猎作响，与牧岚旗帜格格不入，正是王离的帅旗，大将军先行一步未能看到如今战况，我们却要让草原人瞧瞧大将军的帅旗是何等威风。

事后已经去掉那个“代”字的大将军丁山清点人数，边军除了黑骑与重甲步卒外，老卒只剩下了两万余人，大多数人都倒在了舍弃朔云城出城厮杀的最终之战中。

草原二十四部同样损失惨重，霍林当初率领十六万大军压向朔云城，最后在荣庆的命令下逃回草原之人不足四万。

他日草原二十四部若是想要再卷土重来，没个十几二十年根本就是痴心妄想。

人间大战虽告一段落，可那凡人看不见之处，却是有着一位位城隍爷带着手下忙前忙后尽力牵引亡魂，也不能将草原人的亡魂就留在此地，分出一般神只，牵引草原亡魂往北而去。

江左置身于黑白无常的那座小天地之中，对这些被牵引亡魂看得真切，或许他们不该被称作亡魂，而是应该被称之为“英灵”。

为保家乡太平，牧岚边军人人面北而死，无一人愿意苟活，如何称不得“英灵”二字？

在城隍们与二位无常大人的牵引下，所有英灵排作一列，队列中不知有多少军中的熟面孔，那都是与江左一同上阵杀敌的同袍。

一人自视野中出现，那是老李。

他没有再抽自己的那支旱烟杆，吞云吐雾的姿态往复不见，忽然想起自己已经很久没有见过他了，江左甚至都不知道他是何时战死，或许是最后的那场大战吧，这个曾言想要见识见识神只是何模样的的老人真的死了。

“老李！”江左突然起身钻出小天地，对着跟随队伍缓缓南下的老人喊了一声。

老李停下脚步僵硬的转过脑袋，瞧见江左他灰暗的眸子中仿佛恢复了一点神采，煞白的脸庞挤出一抹笑意：“江左？”

他的脖颈处有一条极为恐怖的伤口，想必就是因为这道伤口他才会出现于此。

负责押送这支队伍的是某位郡城隍手下的锁将军，见有魂魄不再前行阻碍了进度，他手中锁链高高举起，就要抽在老李身上。

江左一身气势快速攀升，拳意流转冲天而起，以此吸引那位锁将军的注意，弯腰抱拳道：“这位大人，他是我的故人，还望手下留情！”

气势朝周围扩散，吸引来了众多目光，黑白无常两人同时抽身而出，对那锁将军摆摆手，示意他继续押送英魂前行。

老李被白无常随手从队伍中提出，以便江左最后与老李一叙。

毕竟不是修行之人，老李此时只余一道生魂在此，记忆不是很完整，甚至说话都有些磕磕绊绊，若不是江左的那一声招呼，他可能就要浑浑噩噩跟随锁将军去了。

“你不是说想要见见神只长什么样吗？这不，七爷、八爷。”江左对老李介绍着。

“神……只……”老李甩着脑袋，他在努力回想，却又记忆模糊。

白无常按下江左介绍他俩的手：“他又不是修士，魂魄力量太过弱小，此处远古战场的格局也还未成，你还是别让他想起太多回忆的好，不然等踏上了那座奈何桥，可是会有麻烦的！”

江左有些失望，只是轻轻点头，望着老李苍白的面庞，对两位无常抱拳道：“我这故人曾对我说想要见识见识神只的模样，七爷、八爷，您二位是阴帅，见着了你们两位他这桩心愿也算是了了，黄泉路上，还请二位帮我对他多照拂一二，别让他受太大的罪！”

两位无常抱拳还礼，职责之内，自然可以多加照拂。

老李重新归于队伍，往阴冥而去。

夜幕降临，带路的神只运转神通，手臂上有光亮起，如手持火把照亮前路，以免身后英灵迷失方向。

远处，忽有一道英灵似是想起什么，扭头高高举起手臂，对着江左摆动像是在无声告别。

——

牧岚京城中，一封密报加急送往皇宫，正是朔云城守下来的捷报。

慕容风看着手中信件双手颤抖，一切尘埃落定，他真的赌赢了。

喜报自这座皇宫之中，如春风一般席卷整座京城，虽是喜报，却无人上街庆贺。

又熄灭灯烛的人家在夜里又亮起灯火，此夜注定无眠。

不知从哪一年起，牧岚国的庆祝方式就变了，每有捷报传来，牧岚百姓就会自发走入街头巷尾，在地上摆放贡品，烧着纸钱香烛，以此来纪念那些为家国战死的边军士卒。

百姓们知道的，每一封捷报之后，其实是一位位孩子、父亲与丈夫的逝去，还有那些再无亲友的战死将士，多烧些，去了地府谁也别饿着肚子。

一座京城，香火袅袅。

京城人尽皆知的风月之地，今夜无佳人凭阑招袖，楼内无酒香弥漫，在老妈妈的带领下，佳人卸下红妆披上缟素，去往贯穿京城的那条人凿运河，无数河灯放入水中连成赤色长河顺流而下，以此祭奠英灵。

数位人间神只带着战死英灵从京城上方路过，那些人间香火升上天幕，钻入每一位战死将士的口鼻之中。

人间神只又不是远古神灵，也是有感情之辈，他们之中也有是战死英灵受到封禅成为神只的，自然会对身后英灵体恤一二。

于天幕驻足片刻，让英灵们得以多享受片刻人间香火。

捷报还在不断传递，一直往南而去，牧岚国的所有郡县依次亮起灯火，百姓从睡梦中醒来走上街头，香烛纸钱一应俱全，开始祭拜，要让战死将士的南下路上，都有香火可食。

如此牧岚国，如此百姓，不负十八万牧岚边军舍生忘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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