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城灾民数千,城外灾民上万。’
‘虽各家都愿意出力,可每日五百斛粟米的支出,这能撑到何时?!’
‘再来几日,莫说施粥,我高家都得去城门口领救灾粮了!’
高家家主彻夜算着这些时日,每日于城门口施粥行善,砸出去的粮食。
这越算,眉头皱得越深。
那些灾民便像是个无底洞,怎么都填不饱,且围聚的人越来越多。
如此,每日所需的粟米从一开始的三百斛,涨到了每日三百五十斛,到了如今已是五百斛才能满足。
这般下去,这城中大户再是贪,再是肥硕,也迟早要被吃空!
到时候……
他不免记起,当日那地神庙前,神明言说的,日后的符县,心中忧愁难以压下,便有了举家搬迁,往他国避灾的念头。
“父亲,父亲!”
彻夜算账,高家家主眼见天光微亮,便是叹了口气,正要歇息,却听家中长子大喊大叫。
算了一夜,越算越愁,便是往日再疼爱长子,如今这高家家主也难提起心情去应对,便是开了门,随口问着,“半夜不睡,遇着何事了啊,高明。”
“父亲,我在梦里头遇着地神老爷了!”
却听高明开口,语气的喜意难掩,“他老人家传法于我,引我走上修行一道!”
高家家主闻言,目光瞪圆,那疲惫的神情一下子精神起来。
“真有此事?”他直接把儿子拉到身前,认真询问,“你莫不是梦里头迷糊了,做了个美梦当真了?”
“真有其事,父亲!”
高明回道,“神灵传的是‘筑基’之法,那些东西现在还留在我脑子里嘞,我以前都没学过这些东西。”
“你且细细说来,且细细……”
高家家主拉着儿子进了里屋,又把熄了的灯油点上,却又不禁问着,“那神明可曾言说,此法可否外传?”
高明道:“未曾。”
“快快快,来人,快来人!”
高家家主大声喊着,“将少爷小姐们都喊起来,进屋里头,快进屋里头!”
……
“娘。”
外城中,却见一女孩从睡梦中惊醒,眼中惶恐,可黑暗中,却怎么都寻不到母亲。
母亲还在上工。
她知道,母亲的上工时间,跟别人不一样。
别人是白日里干活,而母亲是晚时。
平日里,便是再想念母亲,她都会按照母亲的嘱咐,乖乖留在屋中。
可今日,柯淼淼却难以言说心中的惊恐和不知所措,六岁的孩童艰难的打开了屋门,朝屋外奔去。
深夜的街上,很是寂静。
那阴暗拐角处,时不时传出的低吟哀嚎声,让柯淼淼有了退却的想法。
但孩子遇上危险,比起于后退回家,涌现出的更多是往母亲所在的方向奔去。
她迈出步伐,奔出家门。
但如此世道,又是深夜,一个孩童怎可能安然无恙?
不过跑出屋中,还未离开前街,那奔跑落下的脚步声便已然吸引了暗处的诸多目光,贪婪、饥饿、渴望……
一只只枯瘦的手掌从暗处探出,那些或是吃不饱饭,瘫软在街边的人艰难的起身,或是爬行,或是踉跄的朝那女孩奔去。
“女娃,小女娃!”
数十人,嘶哑着嗓音,便是偷偷追寻而去。
“娘!”
本来还能忍着不喊出声的女孩,眼见被数十个人追着,却终于是忍不住了,眼泪鼻涕流淌,尖锐的声音从口中传出,“娘!”
如此尖锐的声音,在这深夜很是刺耳。
若是寻常时,定然不会有人理会。
这世道,哪家没把娃儿看好,大晚上到处乱跑,被人抓了,吃喽,那是自家倒霉,跟别人可没关系。
但现在城里头风气不同了,举头三尺有神明,人人都想积德行善,都巴不得有个恶人跳出来。
现在终于有人饿急了,忍不住要作恶。
“诶!干嘛呢!”
“你们干嘛呢!”
“女娃,来来来,到我这来!”
便有不少人点了灯,出了门,在街上呵斥着,一群人一下子就把女孩儿连同那数十个追着的人给围住了。
“小娃娃,你母亲呢?”
便有个妇人抱着女孩,和声问着。
“娘,娘……”
女孩哭喊着,“我梦见有个白胡子老爷爷说要教我成仙,我不想学,我想找娘,但怎么都醒不过来。”
“后来我学会了,醒过来了,娘还是不在。”
“我要娘,娘!”
众人:“……”
……
军营中,大通铺上,少年郎睁开了眼眸。
黑暗中,其目光注视着房粱,颇为疑惑。
良久,宋明轩似是想明白了什么,拉上被子,沉沉睡去。
却是半点动静都无有。
周仓的视线落到了城中,得了筑基之法后,人和人的出身不同,他们的境遇亦是不同。
高家虽是商贾,却也算得上是大户,与那望河乡中的黄家是一样的做法,便是招来小辈、亲近信任之人,共同习法。
而柯淼淼的母亲作为艺伎,不在家中,她一个六岁的孩童遭遇变故,不知如何处理,外出寻找母亲,却被众人围聚,簇拥着去了青楼。
母女二人的命运,已然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不再需要着人眼色,而也能成为那对他人呼来喝去的人上人。
至于宋明轩……
周仓静静看着,因自己洒下的种子,而沸腾起来的符县。
这一幕,比起于早先于望河乡传法,因人口,因人多眼杂,因……还要更为热闹。
望河乡,黄家世代把持得很稳固,得了修行之法,却是有序传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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