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裹着辣汤香刚掠过山尖,孙小朵的绣鞋尖便碾过一片坠落的金甲碎片。
那金属片薄得能透光,在她脚下发出细碎的"咔"声,像极了昨日被灶火烧裂的云片。
她蹲下身,指尖抚过碎片上"天策卫"的刻痕——这是天兵们溃退时遗落的,此刻正沾着半颗没化完的糖瓜渣。
"姐,这破铜片能烤红薯不?"小金猴扒着她肩头往下瞧,桃核肚兜里的烤红薯蹭得她脖颈发痒。
孙小朵捏了捏他毛茸茸的耳朵尖:"烤红薯得用热灶,这东西...得让它见见新规矩。"
她直起腰,望着脚下七口倒扣的破锅。
锅底的焦痕还渗着金焰,像七颗被敲开壳的金蛋。
尾尖在掌心蹭了蹭,蘸上刚才咬破舌尖时留在指缝的血,又往旁边的辣汤锅里涮了涮——辣油混着血珠,在尾尖凝成颗暗红的"汤血珠"。
"小朵!
你又拿尾巴当笔使!"山脚下传来萧逸的喊,他正踩着碎金甲往这边跑,发梢还沾着糖瓜丝。
孙小朵没回头,尾尖重重戳向焦土:"规矩是死的,笔是活的!"
焦土上渐渐浮出纹路。
那线条歪歪扭扭,却越走越顺,像极了她跟着老槐树学画的脉络图——东边连到王婶家的大铁锅,西边串起李老汉的铜吊子,再往北,是山外十里铺的陶土灶。"这叫灶脉图。"她轻声说,尾尖扫过最后一道线时,七口破锅突然"嗡嗡"震颤,锅底疤痕里渗出的金焰顺着脉络钻入地底,"爹当年砸的是凌霄殿,咱们得砸...砸那些不让人烧火做饭的破规矩。"
"那锅要是炸了咋办?"小金猴揪她披风角。
孙小朵低头,看见他眼睛里映着金焰,像两颗会发光的野桃:"锅炸了就补,火灭了就点。
只要咱们还在喊'开饭',就永远有家。"
话音未落,云层里传来"嘶啦"一声。
孙小朵抬头,见原本透亮的青天正结出层灰白的茧,像谁拿浆糊把云粘成了块。
萧逸刚好跑到锅沿下,仰头皱眉:"天庭下'封言令'了,这茧子专堵嘴。
我刚才跟王二柱说'今晚吃油泼面',他愣是没听见。"
"堵嘴?"孙小朵歪头,突然笑出虎牙,"那咱们就用笑来撞。"
萧逸眨眨眼,转身冲山脚下招了招手。
村塾外的孩子们"轰"地涌过来,每人手里举着桃枝扎的影子板——有叉腰的大圣、抱酒坛的大圣、蹲在屋檐上扒瓦的大圣,最滑稽的是个翘着腿的大圣,影子底下还画了团"炸毛"的火苗。
"影子戏开始!"萧逸扯着嗓子喊,孩子们举着影子板往墙根跑。
夕阳把影子投在"噤声茧"上,顿时映出活灵活现的戏码:大圣踮脚偷月老的红绳,被月老拿拂尘追得满院子跑;大圣偷吃太上老君的仙丹,结果被丹炉里的火星子崩得抱头鼠窜;最绝的是最后一幕——大圣蹲在南天门台阶上,捂着肚子喊"尿急",一使劲儿竟把门槛撞塌了,碎木头"哗啦啦"落了天兵们一头。
孩子们笑得直拍腿,有的笑出了鼻涕泡,有的笑倒在草堆里。
那笑声撞在"噤声茧"上,起初像小石子砸墙,"噗噗"响;渐渐成了冰雹,"噼啪"裂;最后干脆是山洪,"轰"地撞开个大洞。
灰白的茧壳碎片簌簌往下落,沾了孩子们的笑,竟变成甜津津的"笑雨",落进嘴里像化了的糖瓜。
"故事不怕不说,怕不笑。"萧逸摸着被笑雨打湿的衣领,望着重新透亮的天,对凑过来的孙小朵眨眨眼,"你看,他们封得住嘴,封不住笑。"
那边韦阳的油灯亮了。
他背着半人高的油篓子,每夜巡行外村的冷灶。
今晚走到第三户,门檐下的冰棱还挂着,灶膛里的灰早冷透了。
韦阳没点灯,只把油灯搁在灶台上,自己盘着腿坐在门槛上。
月光把他的影子拉得老长,像根守灶的柱子。
第一夜,冷灶没动静;第二夜,墙角的蜘蛛结了网;第三夜,屋檐的冰棱"滴答"掉了块;第四夜,韦阳的鞋底磨破了;第五夜,他听见远处有狗叫;第六夜,风里飘来半丝焦糊味——像是有人偷偷烧了张纸;第七夜,灶台上的油灯突然"噗"地炸出朵灯花。
"妈妈!
妈妈!"屋里传来幼童的哭声,"大圣叔叔说冷锅比冷心可怕!
他还说...还说他当年被压五行山,是山下的老妇人给他送过热饼!"
妇人揉着眼睛跑出来,往灶膛里塞了把干柴。
火柴"嚓"地擦着,火苗"腾"地窜起来,映得韦阳的脸暖融融的。
更奇的是那油灯,灯油突然"咕嘟咕嘟"沸腾,喷出道金红色的光丝,缠上屋顶的茅草,又串到隔壁家的烟囱,再连到村头的老槐树——眨眼间,整村的冷灶都亮了,火光连成张"灶网",在夜空下泛着暖光。
"你们不是在等神回来。"韦阳伸手摸了摸"灶网",指尖触到丝绒般的温度,"是在教神...怎么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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